今年8月，莫斯科艺术剧院将首次访华，带来剧院的立院之作——契诃夫的《海鸥》。此次演出的是《海鸥》的全新版本，由莫斯科艺术剧院新上任的艺术总监、俄罗斯人民艺术家康斯坦丁·哈宾斯基执导。此次来华演出仅有北京、上海、厦门三站，8月15-17日，该剧将在上海东方艺术中心上演3场。

8月2日，著名文化学者许子东受邀来到东艺，谈及了他对契诃夫和《海鸥》的理解，以及俄罗斯文学对中国文学的影响等。作为《圆桌派》《锵锵三人行》等人气节目的常年嘉宾，许子东的讲座一如既往深入浅出、幽默诙谐。他说，“契诃夫在我心中，就是有品位的代表。”

“为什么一讲到契诃夫大家就会肃然起敬？我个人的想法，你读外国文学到了三层楼了。”

“这还只是读小说，你如果到剧场再来看的俄文版经典，比如莫斯科艺术剧院的契诃夫《海鸥》，是在世界现代话剧史上有非常重要意义的，那就不是三楼了，那是三楼上去的‘小阁楼’了，那是一个非常高的追求。”

许子东在东艺讲座现场

《海鸥》之于莫斯科艺术剧院，正如《茶馆》之于北京人艺

“《海鸥》之于莫斯科艺术剧院，就相当于《茶馆》之于北京人艺。”许子东坦言，自己还没有看过这部戏，“但我知道它很有名。斯坦尼当初导演完《海鸥》，就慢慢形成了一种戏剧表演体系，这是非常不容易的。就像北京人艺有《茶馆》，一个剧院有一部这样的戏，它是一个永远的经典。”

莫斯科艺术剧院是俄罗斯乃至世界戏剧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艺术机构，由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与丹钦科于1898年创立，被公认为斯坦尼表演体系的摇篮，是俄罗斯最负盛名的国家级剧院，也是世界上历史地位和国际影响力最高的剧院之一。

莫斯科艺术剧院外景

契诃夫的《海鸥》对莫斯科艺术剧院来说更是意义特别。这部当年由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执导的作品，为其表演美学体系奠定了重要基础，成为俄罗斯和世界戏剧史上的重要里程碑。

这部作品对于契诃夫同样产生了巨大的改变。弱化戏剧冲突的《海鸥》在1896年圣彼得堡亚历山大剧院首演失利后，曾令契诃夫一度放弃戏剧创作。两年后，斯坦尼以贴近现实生活的舞台呈现、强调人物内心真实体验的导演方式复排该剧，意外获得巨大成功。这一演出不仅扭转了《海鸥》的命运，也改变了世界戏剧史的方向。

契诃夫在莫斯科艺术剧院与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丹柯钦等阅读《海鸥》剧本

契诃夫自此不仅成为莫斯科艺术剧院伦理与美学的一部分，也创作了大量戏剧作品，并全身心投入剧院的建设中。如今，“海鸥”是莫斯科艺术剧院标志性图腾，每次演出结束，它都以极富诗意的方式投影至舞台幕布之上，完成了对剧院历史与作品精神的一次双重致敬。

莫斯科艺术剧院幕布上的“海鸥”徽标

而北京人艺1952年建院之初，“四巨头”曹禺、欧阳山尊、赵起扬、焦菊隐正是以莫斯科艺术剧院为标准，希望把北京人艺建成一座像那样高水准的、具有自己民族特色、形成独特风格和理论体系且享誉世界的文化剧院。

许子东说，“在没有自己非常强烈判断能力的情况下，要相信经典。文学作品也是一样。我刚才提到的那‘三层楼’，你读过三五十部，这一辈子就不会乱了。你一辈子不会被其他东西搞得昏头。也不用多，世界上好东西就这一点，现在的说法是‘压舱石’”。

请朋友来看《海鸥》要慎重，因为这是外国文学的“三楼”水平

在许子东看来，中国人读外国文学有三层楼。第一层楼，是中国最早接触西方文学，包括《茶花女》《三个火枪手》《福尔摩斯》《飘》这样的作品；第二层楼，是被五四文学指引，鲁迅、郁达夫、郭沫若等，他们翻译了巴尔扎克、狄更斯、雨果、果戈理、还有屠格涅夫等等，批判现实主义，重情节、讲究内容，成为主流。

“讲契诃夫，就从‘二楼’渐渐地走向‘三楼’。”许子东说，“二楼和三楼的区别就是，巴尔扎克跟福楼拜的区别，就是莫泊桑跟契诃夫的区别、狄更斯和哈代的区别。”

《海鸥》剧照

“简单来说，契诃夫非常客观、写实，这方面鲁迅很像他。不把爱憎、感情情节表现得很明显，只是表述客观事实。契诃夫表面就是平淡，据说那个戏打破了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时代的美学准则。据说别人是讲情节，契诃夫是讲情绪，到时候大家看话剧的时候，你们得注意，据说它的语速要放慢4倍，这跟中国现在短视频是完全反方向的。”

许子东开玩笑说，“所以，要请在座各位慎重，你拿到了《海鸥》的票，请谁来看，这个是要慎重的，弄不好给你带来‘灾难’，因为它是‘三楼’的水平了。”

“比一般语速慢播4倍，所以一定要去剧场，这个东西通过短片、转播都表达不出来的。从二楼走到三楼，就是从文学爱好者走向‘文学家’的楼梯。”许子东又说道，“契诃夫的东西是比较需要一定的生活和文学的修养，有一定的门槛。”

《海鸥》剧照

讲座中，许子东深入提及了很多俄罗斯文学的特点，以及它为何对中国文学有如此深远的影响。他还幽默地谈到纯文学和通俗文学的区别，“纯文学作品，往往都是男主角眼看自己喜欢的女性被人抢走；通俗文学，就是眼看着男的把自己喜欢的女性得到手。所以《海鸥》是纯文学的，曹禺的《雷雨》也都是跟着这一路来的，就是让你难受。”

《海鸥》剧照

他最后讲到，“为什么《海鸥》这样的戏一百多年来现在看得还扎心？就是契诃夫那个戏里面没有多少很即时的意识形态。《海鸥》描写的是永恒的争斗，艺术、理想、现实、男性、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