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市早苗  新华社 图

持续了26年合作关系的日本自民党-公明党执政联盟发生破裂，新任自民党总裁高市早苗能否成为日本首位女首相，成为一大悬念。

10月10日，在多个矛盾尚难调和的情况下，日本公明党正式向自民党传达退出执政联盟的决定。公明党党首齐藤铁夫当天在记者会上表示：“自公联合政权将暂时回到白纸状态，为以往的关系划上句号。” 

“公明党退出执政联盟后，自民党相较于之前，下台的可能性大幅增加。” 上海外国语大学日本研究中心主任、教授廉德瑰对（www.thepaper.cn）表示，公明党偏左，和立宪民主党等多个“中道”在野党的政策理念接近，合作的可能性较大，如果公明党和三四个在野党能暂时形成联合，高市早苗可能无法当选首相。 

上海市日本学会会长、上海对外经贸大学日本经济研究中心主任陈子雷指出，公明党退出执政联盟对高市早苗来说是一个“下马威”，显示出她对自民党的控制能力不够，也缺乏谈判能力。高市对公明党展现出非常强硬的姿态，实际上把自己的退路封死了。同时，自民党内也出现危机感，担心高市难以谈妥执政搭档，该党面临下台风险。

高市无奈依靠“沙墙”，公明党被逼退出

公明党的支持母体是宗教团体“创价学会”。池田大作于1960年就任创价学会的会长，1964年正式建立公明党，进军政坛。建党以后，公明党在某些政策上曾与自民党进行过合作，但始终坚持在野党的立场。直到90年代末，自民党在参议院选举中遭遇惨败，小渊惠三政权向公明党伸出橄榄枝。

公明党自1999年参与联合执政以来，对日本内政外交具有重要影响，尤其是该党长期坚持对华友好方针，在中日关系的发展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在今年10月4日自民党总裁选举之前，公明党已经表示，如果不是符合中道保守路线理念的人当选自民党总裁，就无法联合执政。这为退出执政联盟做出了铺垫。

在政治利益方面，自民、公明两党在众参两院选举中形成合作：公明党在未推举候选人的选区中支持自民党候选人。作为回报，自民党候选人则协助公明党争取比例代表票。然而，自民党候选人的合作程度参差不齐，公明党内部积怨渐深，这样的背景下，2023年11月自民党爆发“黑金”丑闻，持续发酵，公明党的选情也受到影响。

去年10月的众议院选举、今年6月的东京都议会选举及7月的参议院选举被称为“三大选战”，公明党全力投入，但席次与得票双双减少，多名中坚议员落选。由于这也是为纪念池田大作（2023年11月去世）的“追悼之战”，失败的打击显得尤为沉重。

据日媒报道，公明党与创价学会高层分析认为，选举失败的部分原因是“黑金”丑闻使该党与自民党同样受到逆风冲击，对自民党的不满进一步加深。7月的参议院选举后，自民党内部爆发了“倒石破”运动，率先发难的正是原安倍派前高层，这加剧了公明党和创价学会对自民党尤其是原安倍派的不信任与愤怒，因为原安倍派瞒报资金数额最大、涉事议员最多，是“黑金”丑闻的“重灾区”。

10月4日傍晚，刚胜选的高市早苗拜访公明党党首齐藤铁夫。据时事通信社报道，齐藤在与高市的会谈中提出了继续联合执政的三项担忧，分别是“黑金”丑闻问责及强化政治献金监管、关于靖国神社参拜与历史问题、以及与外国人共生问题。

作为“安倍继承者”，高市早苗正是依赖原安倍派的支持获得今天的政治地位，并在自民党总裁选举中拿到原安倍派和麻生派的选票。她就任自民党总裁后，10月7日完成党内人事调整，扫除石破阵营的政客，以麻生派成员为主力，任命麻生太郎为副总裁、麻生的义弟铃木俊一为干事长，党内有声音称“这就像第二次麻生政权”。

值得注意的是，高市早苗任命萩生田光一出任干事长代行。（根据党章，干事长代行“受干事长的指示，代行其职务”，是能够代替干事长履行职责的重要岗位。）他曾是原安倍派的核心成员，而且深度牵涉“黑金”丑闻，其担任代表的自民党东京第24选区支部从2018年起的5年间，有共计2亿7288万日元（约合人民币1281万元）政治资金未如实登记。在去年的众议院选举中，萩生田未获自民党认可，以无党籍身份当选众议员。

因此，高市早苗的党内人事安排引发了朝野两党的批评。

在更新党内人事的当天，高市与齐藤等公明党高层会见。公明党在会谈中要求高市接受一项方案，重点是强化对政治资金的监管，缩小执政党对企业与团体政治献金的接收范围，但双方未能达成一致。齐藤打算在10日的第二次会谈中，根据高市的答复来判断是否继续联合执政。

然而，在与公明党二次谈判前一天，高市在10月9日的NHK节目中针对荻生田光一的人事任命表示，“是特意为之，是向党内发出的信号。不能让任何一个人闲着，要人尽其才。”这无疑进一步触动了公明党的神经。

 “清廉政治”是公明党的一大旗帜，若在“黑金”议题上轻易妥协，可能招致“为了留在执政联盟而放弃原则”的批评。据NHK报道，齐藤10日下午与高市会谈时表示，在政治资金问题上未得到充分答复。

高市早苗并非真正做决策的人，背后受控于原安倍派和麻生派。廉德瑰分析称，原安倍派通过“倒石破”推动提前举行党总裁选举，并与麻生派一起支持高市当选。如果高市失去他们的支持，政权就会不稳，因此不得不启用涉“黑金”人员。高市依靠的是一堵“沙墙”，如果不依靠这堵墙，则没有依靠。

除了“黑金”问题之外，公明党态度强硬还在于，高市上任后虽然强调“自公联合是基本中的基本”，但在尚未确认与公明党继续联合执政前，10月5日与在野党国民民主党党首玉木雄一郎进行秘密会谈，被认为提早商议联合执政事宜。

据《朝日新闻》报道，公明党高层在6日看到相关报道后大发雷霆：“自公联合连政策协定都还没签，为什么高市要去见玉木呢？” 他们认为高市的做法“如同给联合伙伴一记耳光”。

更糟糕的是，高市的最大后台是以厌恶公明党与创价学会而闻名的麻生太郎。麻生曾在岸田执政时期，就安保三文件相关问题点名批评公明党时任党首山口那津男等高层是“顽固不化的癌症”。他还曾试图将国民民主党纳入联合政权，以削弱公明党的影响力。

政权更迭的可能性出现，国民民主党成关键

公明党宣布退出执政联盟的消息在在野党阵营引发了巨大震动。最大在野党立宪民主党计划呼吁公明党携手合作，以推动在野党候选人获得首相指名。

立宪民主党党首野田佳彦10日在国会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公明党与立宪民主党同样处于“中道”立场，“存在共通点”，并表达了合作的意愿。干事长安住淳则着眼于首相指名选举的第二轮投票，呼吁在野党候选人实现统一。他强调：“根据（政党的）组合情况，政权更迭的可能性已经出现。”目前，他推荐国民民主党代表玉木雄一郎为在野党阵营的统一候选人。

公明党党首齐藤铁夫在10日晚参加NHK节目时，就首相指名选举若进入第二轮投票时的应对表示， “至今为止自公两党一直在积累合作关系，突然去写上在野党党首的名字，这恐怕不太可能。” 公明党计划在首轮投票中把票投给齐藤本人。

另外备受关注的是，国民民主党此前被舆论认为可能加入执政联盟，并且已经与高市早苗进行过相关探讨。陈子雷表示，现在主动权掌握在国民民主党手中，该党进可攻退可守。如果退，可以和立宪民主党等在野党一起推出自己阵营的首相候选人；如果进，可以与自民党联合执政，但是在自民党未能摆脱“黑金”政治的背景下，国民民主党即便成为执政党可能也不会得到民意支持，导致支持率下降，党内还可能出现分裂，所以这也是一个“生死局”。

然而，当前国民民主党对与自民党的合作持否定态度。国民民主党代表玉木雄一郎10日对媒体谈到与自民党的联合时说： “这已经变成没有太大意义的讨论。”至于来自立宪民主党方面的联合执政呼吁，他表示“我有担任首相的觉悟”，但同时要求立宪民主党方面“先整理好在安保问题上的立场”。有分析认为，国民民主党可能会两边“要价”。

廉德瑰认为，国民民主党此时的地位变得更加重要，该党在政策理念上和自民党“中道”派相近，如果自民党还有执政的希望，国民民主党选择加入执政联盟，玉木身价增高，可能会要求自民党让出首相位置。

在日本历史上，也有过小政党加入执政联盟后获得首相之位的案例。1994年6月，自民党、社会党、先驱新党组建执政联盟，时任社会党委员长的村山富市出任首相。

“高市早苗现在怎么选都是不利局面，自民党都将面临极大的危机，下台只是早晚问题。” 廉德瑰表示。

乱局之下，自民党推迟了首相指名选举的时间。10日，自民党与立宪民主党举行国会对策委员长会谈。自民党传达了计划最早于10月20日召开临时国会、举行首相指名选举的意向。此前，自民党计划10月15日召开临时国会。

政治的不确定性还将影响日本经济运行。陈子雷指出，如果自民党下台，将意味着日本的补充预算案无法按时提交国会，那么今年年底的经济刺激政策在第四季度就无法实施，政府很多部门将面临预算不够的情况，对日本经济和政府部门运作的影响会非常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