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2025年,中外各大摄影机构陆续通过展览与奖项推出了他们眼里的“新摄影”,本文作者从由平遥国际摄影大展发起的“2025 PIP中国青年摄影推广计划‘鲲鹏奖’”、由浙江省摄协发起的“TOP20·中国当代摄影新锐展”、由京都国际摄影节发起的“KG+SELECT”与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发起的“新摄影展”着眼,感受到了其中不一样的倾向:国内摄影机构的评选结果更提倡与新技术的融合以及对自我的关注,探索艺术问题;而海外及西方的一些机构则呈现了一种后退的姿态,重新思考摄影的边界,并强调摄影面对现实的力量。在人工智能和新技术不断出现的今天,这样的趋势既是不同机构平台的主张,亦折射出不同国家和地区青年摄影者与艺术家们在关注与聚焦上的不同。
2025年9月23日,第25届平遥国际摄影大展闭幕。在平遥摄影大展上,“2025 PIP中国青年摄影推广计划‘鲲鹏奖’”(下称“鲲鹏奖”)呈现了十位中国青年摄影艺术家的作品。笔者注意到,相比于社会议题,“鲲鹏奖”所呈现出的新摄影面貌更多聚焦自我、历史记忆和摄影媒介问题,如唐经志、巴钰滢等人关于技术方面的讨论;如王伟戎、陈海峰关于记忆和历史的再创作等。图像呈现出摄影者与艺术家们对真实与虚拟边界的探索和形式上的探索。
王伟戎作品《沉默使我们相聚》,2025“鲲鹏奖”入围作品之一
王楠作品《不可见之镜》,2025“鲲鹏奖”入围作品之一
杜逸卓作品《在力量的圣殿中》,2025“鲲鹏奖”入围作品之一
巴钰滢作品《一个无限炽热且致密的点》,2025“鲲鹏奖”入围作品之一
每年,中国各类摄影机构都会推出聚焦青年新摄影的奖项或展览。8月底,同样是一场聚焦中国新摄影的展览,由浙江省摄协发起的“TOP20·中国当代摄影新锐展”(下称TOP20)则呈现出了一种更强烈的,对于自我、历史记忆和技术及媒介的关注倾向。如陈浩创造的“点云相机”将技术转化为艺术创作工具,孙彦的《源自阴影的静物》利用人工智能将照片中的阴影生成了物体,20位入围者中大部分的创作者将摄影纳入了一个观念或叙事现场,把展览布置成一个多媒介交互的场景;或者拥抱人工智能等时兴的技术来创造图像,而直接摄影则非常少见。其中,与中国社会较为密切的仅有一组——生于1973年的占有兵持续20多年关注身边的东莞工人,拍下了他们在流水线上的工作场景和他们的日常生活。
2025“TOP20·中国当代摄影新锐展”展览现场。吴栋 图
2025“TOP20·中国当代摄影新锐展”展览现场,占有兵作品聚焦东莞工人。展览主办方 供图
陈浩作品《宜兰河》,2025TOP20入围作品之一
陈一丁作品《凿壁偷光》,2025TOP20入围作品之一
冷文作品《球体一号》,2025TOP20入围作品之一
刘轶恒作品《仑语-器墟志》,2025TOP20入围作品之一
施金宇作品《黑色的河流》,2025TOP20入围作品之一
孙彦作品《源自阴影的静物》,2025TOP20入围作品之一
平遥国际摄影大展“鲲鹏奖”与TOP20均是中国比较有影响力的青年新摄影推荐机构,相较于中国新摄影的倾向,笔者注意到,2025年,一些海外机构所推出的新摄影则呈现出了一种截然不同的面貌。4月,京都国际摄影节上的新人推荐奖 KG+SELECT 推荐的十位来自不同国家的摄影者和艺术家,展览更多与社会现实议题相关,更多的把图片本身作为作品主体,以及更少的视频及多媒介技术介入。如乌拉圭摄影师费德里科·埃斯托尔(Federico Estol)的系列《闪耀的英雄》(Shine Heroes)里的玻利维亚擦鞋匠,他们为防止被人看不起,戴着头套在外工作,埃斯托尔在创作中将他们描绘成超级英雄,每当鞋子变脏时都会前来救援。戴面具者必须对自己的家人隐瞒自己的工作,面具给了他们一个新的共同身份。奥田正治的《挖个洞》系列聚焦311日本地震后在福岛周围土地的重新利用。“尽管在公开征集时没有限制,但 KG+SELECT 的确形成了某种趋势。”奖项艺术总监菲利普·贝贡佐(Philippe Bergonzo)向笔者表示,“早年,KG+SELECT选出的项目更加多样化,但近年有了转变,其中有两个原因。其一,艺术家是,而且永远是时代的一面镜子,他们不可避免地受到周围事件的影响,无论是个人还是社会。过去十年里,世界发生了很多动荡:新冠疫情、战争、环境危机、身份和宗教问题等等。自然提交给 KG+SELECT 的材料越来越多地反映了这些‘社会’主题。其二,由于前几届所逐渐形成的倾向,新投稿的艺术家会看出一个奖项的面貌,在申请时就会有所犹豫,有些人亦会调整他们的项目,以适应他们认为的‘趋势’,有时甚至以牺牲自己独特声音作为代价。对于这点,我感到有些遗憾。”
2025 KG+SELECT 展览现场。吴栋 图
《闪耀的英雄》系列之一,Federico Estol 作品,2025KG+SELECT 入围作品之一
《无法大声说出的事》系列之一,Riti Sengupta 作品,2025KG+SELECT 入围作品之一
《今日如昨》系列之一,南川恵利 作品,2025KG+SELECT 入围作品之一
《挖个洞》系列之一,奥田正治 作品,2025KG+SELECT 入围作品之一
同样,9月在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开幕的“新摄影展”也选择与技术和图像媒介问题保持了距离。在艺术媒体 Art Basel 的报道文章中提到:展览远离了日益孤立的数字世界,而专注于互联网之前的连接模式,寻找在物理、有时是私人空间中面对面形成的社区,尽管有着悠久的不公正历史,但这些社区仍然存在。“显然,我们都通过手机和社交平台连接在一起,但我们决定不聚焦于这种即时连接性。”MoMA代理首席摄影策展人马尔科奇(Roxana Marcoci)说。
2025MoMA“新摄影展”。图片来源: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
《镜面桌》,14号对象,选自《对象研究:第一章》,2022。Mirrored Table, Person (Subject #14) from Subject Studies: Chapter 1,2022。2025MoMA“新摄影展”展出作品之一。© 塔尼娅·弗兰科·克莱因
《周二来》,在运动员之角的快乐马尔万,2020。Come Tuesday(Marwan Pleasant at Sportsman’s Corner),2020。2025MoMA“新摄影展”展出作品之一。© L·卡西穆·哈里斯
《金属叶》(Hojas de Metal),2019。2025MoMA“新摄影展”展出作品之一。© 雷克·维雷亚
向山诉说,2020。Tell it to the Mountains,2020。2025MoMA“新摄影展”展出作品之一。© 林多库赫勒·索贝克瓦
很明显,中外对于新摄影的理解产生了不一样的倾向。国内摄影机构的评选结果更提倡与新技术的融合以及对自我的关注,探索艺术问题;而海外及西方的一些机构则呈现了一种后退的姿态,重新思考摄影的边界,并强调摄影面对现实的力量。“以前的摄影创作者更关心社会议题,而这代人更关注自我与形式。”对于“鲲鹏奖”所呈现的特征,奖项艺术总监杜子和笔者聊到,“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视角,这并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我能接受这样的倾向,觉得这样的多元化反而更好。”
笔者认为,中外对于摄影理解的差别在很早的时候便已经成型,其原因来自于多个方面。一部分来源于“摄影”“影像”“艺术”在中西语境中的不同指涉。正在上海民生现代美术馆展出的“提视造境Promptoscape:国际人工智能艺术文献展”中,德国艺术家 Boris Eldagsen 的作品《虚假回忆》曾被颁发2023年索尼世界摄影奖创意类别优胜奖,但他拒绝领取该奖,因为作品是由人工智能生成的。“因为人工智能的出现,我们比过去更需要摄影了。”在2023年大理国际影会上,法国才华基金艺术总监迪迪埃·德·费耶(Didier De Fayes)对笔者表示。“摄影”“影像”等在英语里的指涉更为明确,而在中文语境中往往更模糊。
与此同时,面向社会现实类的摄影奖项在中国国内也越来越少了。2025年,深圳越众历史影像馆所主办的侯登科纪实摄影奖暂停征集,该奖长时间被认为是中国国内面向社会现实的重要奖项之一。馆长黄丽平向笔者表示:“馆方经费不足,同时环境不好。故而先暂停一下。”而在当下去中心化的话语中,由几大机构共同呈现的中国新摄影或许因此形成了一副更偏向于技术与形式的面貌。但笔者认为,青年摄影亦需要保持对社会现实的敏感,找到与他人交流而非只为自我展现的方法,同时警惕陷入纯粹的美学陷阱。在青年摄影师和艺术家选择平台投稿的同时,不同的机构与平台也应在技术和形式美学的探“新”之路上,也考量摄影长久以来的源初属性,以回应时代与社会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