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8日下午,浦东美术馆年度大展“缔造现代:来自巴黎奥赛博物馆的艺术瑰宝”开幕。米勒、库尔贝、莫奈、马奈、德加、雷诺阿、塞尚、梵高、高更、修拉等西方艺术史中的大画家作品一同来到上海,向中国的观众展示西方绘画从古典走向现代的变革。
黄昏时分的浦东美术馆,上海芭蕾舞团的演员带来芭蕾舞《茶花女》选段在现场演出,对应展厅里印象派名家德加笔下的芭蕾场面,19世纪的作品与21世纪的现实,在黄浦江畔交汇。
这是一个试图打破个人与艺术流派孤立状态的展览。
对于展览名“缔造现代”,奥赛博物馆主席西尔万·阿米克(Sylvain Amic)接受《|艺术评论》采访时说:“‘缔造现代’对应的法语标题是‘现代性的道路’。‘道路’是复数,通向现代的道路不止一条,每条道路都是一个十字路口,或近或远,艺术家做着选择,也有着相互影响。”他也强调,此次展览也是巴黎奥赛博物馆在亚洲规模最大的展览,过去的展览多集中在某一艺术团体,或某个艺术时期,此番在上海,“超越了60年,展现了现代绘画的诞生。”
奥赛博物馆主席西尔万·阿米克在开幕式上发言。 图
西尔万·阿米克还对澎湃艺术透露,明年是奥赛博物馆建馆40年,将举办一系列活动走向世界,中国是重要的文化交流平台,未来与浦东美术馆将深化合作。
策展人斯特凡纳·盖冈导览。 记者 朱伟辉 图
展览由法国艺术史学家和策展人斯特凡纳·盖冈(Stéphane Guégan)担任策展人,他也是2012年中华艺术宫《米勒、库尔贝和法国自然主义:巴黎奥赛博物馆珍藏》的联合策展人。相比13年前,聚焦专注于现实主义运动及其演变,如今的展览汇聚了梵高《梵高在阿尔勒的卧室》《自画像》、米勒《拾穗者》、高更《塔希提的女人》、莫奈《夏末的干草堆》、马奈《埃米尔·左拉》、德加《佩列蒂埃街歌剧院的舞蹈教室》、雷诺阿《钢琴前的女孩》、塞尚《塞尚夫人肖像》、博纳尔《白猫》、西涅克《井边的女人·作品 238》、卡巴内尔《维纳斯的诞生》等奥赛绘画珍品。展览亦呈现二十余件雕塑佳作,包括现代雕塑奠基者罗丹的《维克多·雨果》,以及德加“芭蕾舞者”系列青铜像、高更塔希提时期的木雕作品等。
浦东美术馆年度大展“缔造现代:来自巴黎奥赛博物馆的艺术瑰宝”展览现场。记者 朱伟辉 图
在展览开幕式上,上海芭蕾舞团的演员带来芭蕾舞“茶花女”选段,对应着展厅里德加画中的舞蹈教室。
“这次展览不仅是对这些艺术珍品的致敬,更是一次与时代深刻对话的机会,让我们从中汲取灵感,感受不同艺术流派之间的交流与碰撞。”陆家嘴集团副总经理、浦东美术馆董事长(馆长) 李旻坤在开幕式上说。
展览现场, 德加《佩列蒂埃街歌剧院的舞蹈教室》1872年
展览现场, 德加的芭蕾舞雕塑
米勒是法国绘画的“播种者”
面对名作众多,随手举起相机,便能捕捉到美术史教科书级别的作品。然而,最为中国观众熟知的,是米勒的《拾穗者》和梵高的《梵高在阿尔勒的卧室》。此前开箱时,这两件作品已备受关注,此回置于展览语境中,构成另一番叙事。
展览现场,米勒的《拾穗者》
如今,《拾穗者》静静悬挂于浦东美术馆一个小展厅的中央,周围环绕着库尔贝、巴斯蒂安-勒帕热等同时代现实主义艺术家的作品。与作品洋溢出的田园诗般恬静氛围不同,其1857年展出时曾引起巨大争议,公众普遍认为米勒借由这幅画,抗议当时农民(尤其是农妇)艰难的生活。
米勒 《拾穗者 》1857 布面油画 © photo: Musée d'Orsay, Dist. RMN-Grand Palais / Patrice Schmidt
作品描绘的是一种古老的习俗——收割之后,农民被允许拾取地里剩下的麦穗,但这一“权限”始终依赖于地主的同意。画面中我们可以看到一位骑马的男子正在监督这一过程。
米勒 《拾穗者 》背景中一位骑马的男子正在监督
《拾穗者 》展厅
在同一个展厅中,巴斯蒂安-勒帕热的《干草》直接回应了《拾穗者》。“如果没有米勒的先例,这幅画根本不可能诞生。”斯特凡纳·盖冈对说,“勒帕热试图创作出一件与米勒作品相当的图像,重点突出农民的疲惫,以及他们几近呆滞的神情。这是非常有意思的转变。”“尽管这两幅作品相隔大约二十年,但可以清晰地看到:从米勒的‘现实主义’过渡到了法兰西第三共和国时期的‘自然主义’。但更有趣的是,勒帕热是卡巴内尔的学生。按理说,他原本不该画这样题材的作品。但从19世纪70年代末开始,随着法国政局的变化,即便是学院派培养出来的画家,也开始转向新的题材,尤其是现实主义美学的探寻。”
朱尔·巴斯蒂安-勒帕热《干草》1877,布面油画© photo : RMN-Grand Palais (Musée d'Orsay) / Hervé Lewandowski
在展览的后续章节中,策展人埋了不少“彩蛋”,回应米勒笔下“土地上的劳动者”。比如,高更的《两个布列塔尼女子》中的左侧人物,就是一位田间劳作者;在埃米尔·贝尔纳的《收割场景》中,也能看到类似的形象。
展览现场,高更《两个布列塔尼女子》1894年
展览现场,埃米尔 · 贝尔纳,《麦收》,1888年
“每一代画家都在米勒身上发现榜样。”盖冈说,“如果我们将这一探索推进一步,莫奈的《干草垛》系列,也是一种向米勒致敬的方式。米勒对梵高的吸引力可以说是一以贯之的,从未中断。”
克劳德·莫奈《夏末的干草堆》1891,布面油画© photo : Musée d'Orsay, Dist. RMN-Grand Palais / Patrice Schmidt
梵高《卧室》回应了19世纪艺术人文关切
在此次展览中,梵高的《梵高在阿尔勒的卧室》与米勒的《拾穗者》一样被放在一个几近神殿的位置上,它体现了梵高对“现实主义本质”的深刻理解。在策展人看来,所谓现实主义,不只是对现实事物的表面描绘,而是要通过最平凡的事物,说出最深刻的东西。
展览现场,《梵高在阿尔勒的卧室》
《梵高在阿尔勒的卧室》中画着极为朴素的家具,那张简陋的床,完全不同于当时典型的资产阶级室内场景。然而,梵高有意识地强调这种简单,因为它已成为他艺术理想的象征。这张床代表着“对理想友情的期待”,是他为高更、为理想的“画家之家”所留下的位置。
梵高《梵高在阿尔勒的卧室》1889,布面油画© photo : Musée d'Orsay, Dist. RMN-Grand Palais / Patrice Schmidt
梵高曾设想邀请与他交情很深的埃米尔·贝尔纳入住黄房子,最终在他弟弟提奥的劝说下,高更前往阿尔勒。高更也是一个有些孤僻的人,他对梵高的精神状况亦有所疑虑。但还是被说服了,并在那里共同生活了几个月,直到发生那场著名的事件——梵高在那个夜晚割下了部分耳朵。
展览现场,黄房子的照片
展览现场,《梵高在阿尔勒的卧室》与高更自画像
梵高在1888年11月至1889年夏天之间创作了三件《阿尔勒的卧室》,眼前这件来自奥赛馆藏是最后一件是梵高为他的母亲和妹妹所作。在这个版本当中,右方墙上挂的两张肖像中,左边的一幅让人想起梵高的《自画像》。在这件《梵高在阿尔勒的卧室》边,亦悬挂着梵高的《自画像》。
梵高《梵高在阿尔勒的卧室》(局部)
展览现场,梵高的自画像
《梵高在阿尔勒的卧室》在结构上像是圣所:透视逐渐向上推升,梵高摒弃了一切“风俗画”的趣味。“他深知,现实主义并不意味着机械地再现日常,而是要赋予这些事物意义,要从最简单的对象中提炼出象征性的内涵。”盖冈说,“在这里,什么都没有。这也是梵高的纯粹性——他知道如何直击要点,绝不喋喋不休。对一个被视为疯子和表现主义先驱的艺术家而言,我希望观众记住的,是他内在的清明与克制。”
梵高《梵高在阿尔勒的卧室》(局部)
从“现实主义”展厅中描绘农民作品的简朴与节制,到阿望桥画派(Pont-Aven School)能看到同样的对平凡事物的信仰。到了后续点彩派与纳比派,即便主题回到了“现代生活”,仍可看到这一精神的延续。比如西涅克在普罗旺斯的绘画作品,也可看作是对梵高的回应。
展览现场,阿望桥画派(Pont-Aven School)高更(左一)、贝尔纳的作品
《拾穗者》《卧室》外,还有哪些“非看不可”
其实,在走入浦东美术馆2楼展厅的一刻,你面对的是两件意料之外、极具古典主义风格的作品,这也是奥赛博物馆收藏年代的初始。
在此热罗姆与卡巴内尔的对峙展出,是一场学院派大师之间的视觉辩证,也是策展人“长久以来梦寐以求的一幕”,如今终于在上海得以实现。它打破了长期以来公众对“学院派等于保守”的刻板认知,也令我们重新审视19世纪法国绘画内部的革新动能。
展览现场开始的两件作品让-莱昂 · 热罗姆《玩斗鸡的希腊年轻人》1846年(左)、亚历山大 · 卡巴内尔《维纳斯的诞生》1863年(右)
“马奈与左拉”这一展厅是展览令人惊艳的高潮之一,在此雕塑与绘画互相辉映,表达艺术家捕捉“运动”的强烈执念。在此策展人提到了《尼娜·德·卡利亚斯肖像》(《女人和扇子》)。画中身着西班牙式短上衣、斜倚于画面前方的优雅女子,既是马奈的挚友,也是马拉美与左拉笔下的灵感缪斯。“她主持一个沙龙,在19世纪法国,这样的沙龙文化极为重要,而女性在其中扮演了决定性的角色。”盖冈说。
展览现场,爱德华·马奈《女人和扇子》1873-1874
爱德华·马奈《女人和扇子》(局部)
对于,展览中哪件作品最能代表“现代”,奥赛博物馆主席西尔万·阿米克亦选择了这一展厅中马奈的作品《埃米尔·左拉》,画中的左拉穿着一身西装,如同当代人的打扮。
在阿米克眼中,19世纪的左拉不仅身处时代中央,更通过他的笔触与思想,深刻参与并改写了那个时代。“他确确实实是一位活在他时代的人。他不仅是作家,更是社会观察者与现实主义的代言人。他为底层代言、为真相而战。他是那个为社会转型作出积极贡献的人。这幅肖像真正代表了‘现代性’的理念。”
马奈《埃米尔·左拉》1868,布面油画© photo : GrandPalaisRmn (Musée d'Orsay) / Patrice Schmidt
在画中,书籍与羽毛笔表明左拉的作家身份,而背景更是充满意味:马奈的《奥林匹亚》、日本浮世绘、亚洲屏风以及委拉斯开兹的版画。“过去、异国文化与现代艺术,在画中被统一呈现。”阿米克指出。它们象征着一种开放的文化姿态,也预示着现代艺术的多元源头。
马奈《埃米尔·左拉》(局部)
这一展厅的尽头,莫奈的《夏末的干草堆》自然不可错过,在策展人眼中,这件作品不只是印象主义的凯旋,更是一种对“法兰西乡村永恒气息”的诗性捕捉。而高更的塔希提女性像,在他看来,则“仿佛在耳边低语”,诉说着另一个时空中的秘语与诗意。
展览现场,高更《塔希提的女人》和他的雕塑
在展览终章,策展人将目光投向博纳尔。“我深深敬爱他。”策展人直言不讳。在他看来,博纳尔在20世纪初的重要性“丝毫不亚于马蒂斯与毕加索”。而那只身体被拉长的《白猫》,正展现了博纳尔如何以夸张赋形、以抒情入画,让一只动物拥有情感、姿态,甚至灵魂。
展览现场,博纳尔的《白猫》
除了众多令人流连的作品外,此次展陈由塞西尔·德戈(Cécile Degos)精心打造,他以奥赛博物馆标志性建筑内景为灵感,结合浦东美术馆空间结构,还原奥赛博物馆的独特氛围,展览在公共区域饰以奥赛标志性大钟,观众可于此拍照打卡,在展览之外延续沉浸感。
展览现场,博纳尔作品《欢愉》
值得关注的是,为更好地服务亲子家庭群体,此次展览特别制作了“少儿展签”,通过简洁易懂的语言讲述艺术作品的故事,提供全年龄段友好的观展体验。
展览将持续展出至2025年10月12日,“巴黎 1874·印象派之夜——沉浸式探索体验”与展览同期开放,观众戴上VR眼镜在长约45分钟的旅程中,将穿越回1874年印象派的诞生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