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一部篆刻教科书，从赵之谦到齐白石的金石与文心-DTCMS 新闻发布网

宛如一部篆刻教科书，从赵之谦到齐白石的金石与文心

article/2025/10/30 16:35:35

收藏一方印章应该看什么？三个关键词：材质、篆刻、雕工，三者合一方为佳品。晚清至民国初期是篆刻艺术从“技艺”升华为“心学” 的关键转折，文人群体深度参与创作。赵之谦开创新风格，吴昌硕创立“吴派”，黄士陵创立“黟山派”，齐白石则以其大刀阔斧形成强烈个人风格，完成了古典篆刻向现代审美的转化。

获悉，11月9日，中国嘉德2025年秋拍将举行“清宁——金石篆刻艺术”以及“印苑菁华”两个专场。前者以学术脉络为核心，系统梳理晚清以来篆刻艺术的发展与思想转型，宛若阅读一本篆刻教科书；后者则以鸿禧美术馆创办人张添根先生“养和堂”收藏为基础，集中展示印石收藏的学术理性与人文温度。

亮相嘉德秋拍的印章：左上，赵之谦刻青田石自用印章；右上，齐白石刻 “犹有梅花是故人”寿山石印章；左下，吴昌硕刻 “园丁家在竹洞号竹楣”寿山芙蓉石双螭钮方章；右下，徐三庚刻 “上虞徐三庚褎海”寿山芙蓉石龙钮印章。

从金石印信到文人雅玩

从官府公器到书斋雅玩，金石印章的演变，见证了中华文化从注重社会功用到关照内心世界的历程，成为一门在方寸之间承载千年文心的独特艺术。

先秦至隋唐，印章的核心是“印信”。战国古玺天真烂漫，作为权力与凭信的载体，广泛应用于政治与商业。秦汉时期，印章制度臻于完善，尤其汉印庄重浑厚，铸就了后世难以超越的典范。当时，印章多钤于封泥，以防篡改，是纯粹的实用之物。

转折发生在宋元。随着纸张普及，印章的使用方式从封泥变为钤朱，为其融入书画艺术提供了条件。文人画的兴起，让画家开始在作品上钤盖姓名斋号，印章从此兼具点缀与表意的功能。更关键的是，质地柔韧的石材取代了坚硬的铜玉，使得文人得以亲自操刀刻印。元人赵孟頫等更在理论上提倡“学古”，为篆刻艺术奠定了美学基础。

三大部分组成系统脉络

篆刻艺术在其漫长的发展历程中，产生过数次根本性的巨变，其中最为深刻的当属晚清至民国初期。是篆刻艺术从“技艺”升华为“心学” 的关键转折。它确立了篆刻作为一门融合金石、书法、绘画、文学的综合性文人艺术的地位，这次巨变并非凭空发生，其核心驱动力是 “金石学”的复兴。这一时期，大量古代文物如青铜器、碑刻、封泥、瓦当等被发现和研究，为艺术家打开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资源库。

艺术家们不再局限于秦汉玺印，而是将目光投向一切古代文字遗存。赵之谦是其中的典范，他创造性地将秦权量、诏版、汉砖文、魏晋碑版乃至造像记的文字风貌融入印中，喊出了“印外求印”的口号，为篆刻开辟了无限广阔的新天地。

赵之谦跋张镠辑《老姜印存》左下角为赵之谦印

这是篆刻史上大师最密集、风格最鲜明的时期，形成了清晰的流派脉络：赵之谦开创新风格、吴昌硕创立“吴派”、黄士陵创立“黟山派”、齐白石以其大刀阔斧形成强烈个人风格，完成了古典篆刻向现代审美的转化。

中国嘉德2025年秋拍“清宁——金石篆刻艺术”专场藏品的组成，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部分，有名家篆刻、有精品良石，还有雕刻大师的作品。以此为脉络，宛若阅读一本篆刻教科书。

【名家部分】

自晚清金石学兴盛，篆刻艺术突破帖学局限，追求古玺与金石神采。赵之谦以书入印，开新派之先声；黄牧甫融汉法入新章，章法典雅；徐三庚婀娜多姿，吴带当风；吴昌硕以气取胜，雄浑苍辣；齐白石则化古为新，返朴归真，使篆刻脱离纯技，臻于性灵之境。百年印学史，既是一部以书入印的艺术史，也是一部以金石精神贯通的文人文化史。

《清代学者像传》中的赵之谦像，杨鹏秋绘。

赵之谦早年学浙派，后融合皖派（邓石如）与浙派（丁敬）技法，首创“印外求印”理念，以其全面的艺术才华与大胆的创新精神，成为晚清艺坛堪称金石变革的枢纽人物。他于书画、篆刻诸领域皆有成就，而尤以篆刻的突破最为显著。此次中国嘉德2025秋拍中，金石雅玩及古典家具部呈现三件赵之谦相关拍品，为观察赵氏艺术思想的演进与传播提供了清晰的线索，其中有一方赵之谦刻青田石自用印章，边款刻有“甫至京师，即得此石，喜而刻之。癸亥夏自记。”记录他初抵京师、意气方盛的心境。此印虽小，但刀笔兼具，结体丰腴，线条藏锋而有韧，正是赵氏“以碑入印”理念的早期具象成果。此作后历见著录三十余种，也曾钤于故宫博物院藏《临刘孟阳碑文纨扇》，著录累累，蔚然大观。

赵之谦刻青田石自用印章 1.4×1.4×5 cm

边款：甫至京师，即得此石，喜而刻之。癸亥夏自记。

印文：赵之谦印。

赵之谦的篆刻，首先在于其空前的“融汇”能力。他不仅调和了皖、浙两派的风格，更将取法的目光投向一切古代文字遗存：从秦汉玺印的根基出发，广泛汲取秦权量、诏版、钱币、镜铭、汉灯、汉砖、封泥乃至魏晋南北朝碑版造像的艺术养分。凡有文字处，皆可为师；这种兼收并蓄，极大地拓宽了篆刻艺术的资源疆域，为六百年的印学发展开辟了新的广阔道路。

赵之谦的艺术革新，深植于十九世纪中叶金石学兴盛的时代土壤。当时，金石考据之风盛行，碑学之气浸润士人之心，学术与艺术于此交汇，促使篆刻与书法从单纯的复古模仿转向自觉的创造。处在这一变革枢纽位置的他，兼通经史、书画与篆刻，完成了从恪守古法到创立新格的华丽转身，将“以书入印”、“以碑入书”的理念推向极致，从而成为清末文人艺术承前启后的分水岭式人物。

故宫博物院藏赵之谦《临刘孟阳碑文纨扇》（局部）

徐三庚作为清代篆刻家、书法家，其篆刻艺术以“吴带当风”的独特风格著称，融合秦汉古韵与个人创新，中年后篆刻风格由浑朴转为妍美飘逸，刀法犀利，对晚清及日本篆刻界影响深远‌。此次将有一方徐三庚刻 “上虞徐三庚褎海”寿山芙蓉石龙钮印章上拍，边款写有“老袖自刻”四字，为其别号之一，体现洒脱心态。

徐三庚刻 “上虞徐三庚褎海”寿山芙蓉石龙钮印章 3.6×3.6×5 cm

边款：老袖自刻

印文

黄士陵，字牧甫，为晚清印坛开宗立派的大家，创“黟山派”，其印风光洁挺拔、平正中见险绝，在清末书篆领域影响深远。

黄士陵刻 “寄斋”寿山田黄石兽钮方印边款：天地逆旅，光阴过客。若富与贵，奚足吾宅。于焉逍遥，活活泼泼。伯惠以“寄”颜斋，复缀此廿四语为之铭，属牧甫作字。

印文：寄斋 2.6×2.6×5.1；54.7g

此方“寄斋”寿山田黄石兽钮方印，乃黄士陵篆刻艺术中一件意蕴完整的作品。其价值不仅在于田黄石本身“石帝”之贵，质地温凝，光泽内敛；更在于它融黄士陵的篆刻、书法与文学修养于一体。其石色泽橙黄，质地凝润通灵宛如琥珀；所雕古兽钮刀工洗练，线条刚健，造型威严。印面“寄斋”为仿汉人满白文法，布局匀称，气息雅正；边款所云“天地逆旅，光阴过客。若富与贵，奚足吾宅。于焉逍遥，活活泼泼”，则有人生如寄之意，正与印文呼应，是多次出版著录于黄士陵印谱中的名作。

此印乃为挚友“伯惠”所刻。伯惠即俞旦，江西婺源人，工诗书画，与黄士陵因金石之缘相知相惜。田黄珍罕，而以此石为友镌印，亦见彼此情谊与重视之深。

黄士陵治印，主张“不敲边、不击角”，摒弃晚清常见刻意斑驳之习。其运刀爽利精准，朱文劲锐挺拔，白文取法汉铸印之完整妍美，以薄刃冲刀还原铜印初凿之精神。整体风格于平正间见流动，挺劲中藏秀雅。章法疏密自如，形似平淡而内含机杼；边款则以冲刀作魏书，独成一格。他如赵之谦一样，拓展篆刻取资范畴，尤重三代吉金气韵。其弟子李尹桑曾评：“悲庵之学在贞石，黟山之学在吉金”，可谓深得师心。

吴昌硕刻 “园丁家在竹洞号竹楣”寿山芙蓉石双螭钮方章

印文：园丁家在竹洞号竹楣。3.5×3.5×7.4cm

边款：甲辰二月，为园丁刻，缶。

清代是文人篆刻艺术大发展的时代，是印章历史上除秦汉时期外的一个高峰，名家多，流派多，名作也多，然若仔细考察，在这些传世作品中多数印材普通，能同时具有石、印、工三美的实在并不多见。

吴昌硕刻“园丁家在竹洞号竹楣”寿山芙蓉石双螭钮方章，其印面主人为朝鲜贵族闵永翊，吴昌硕一生为其治印上百方，可谓平生知己。此印作于光绪三十年（1904）吴氏六十一岁时，九字印文辅以界格布局，线条浑厚，可见用刀以不同角度敲击印面营造苍茫效果，是吴昌硕典型的仿封泥之作。此章所用印材形制周正大方，色泽柔美，雕工古朴。寿山芙蓉石是与田黄齐名的“石后”，其质温润凝腻，色泽有白、黄、红、五彩等多种形态，晚清开采增多，运用渐广，不少好石均产于此时，时人有“如西子不施脂粉，而意态淑真尤动人”的形容。

吴昌硕刻 “薮石亭”寿山芙蓉石印章 4.3×4.3×6.6 cm

边款：苦铁

“薮石亭”寿山芙蓉石印章是吴昌硕为流亡海上的朝鲜皇室贵胄闵泳翊所作，时间在1900年前后。“薮”为聚集之义，得名于闵泳翊居处多石：“兰阜主人所居多石，洞曰塼石，亭曰椅石，园曰松石，因自号薮石亭长”。吴昌硕至少曾为闵氏篆刻过四方关于薮石亭的印章，此印为其中尺寸最大的一枚，达4厘米见方。

闵泳翊（1860—1914），号兰匄、园丁等，为朝鲜明成皇后之侄，曾为外戚权臣。1884年因“甲申政变”受袭重伤，后流亡中国，长居上海。他资财颇丰，成为吴昌硕重要的艺术知音与赞助人，尤以绘兰闻名，与吴昌硕、高邕并称“海隅三匄”。吴昌硕为其刻印多达三百余方，数量居所有藏家之冠，风格多样、技艺精湛，可见交谊之笃。

然闵氏求刻，同样需要照润例付款，据朱琪《小道可观：中国文人篆刻》一书所附《晚清民国以来篆刻润例汇辑》记载：1899年闵泳翊由潘祥生之介求吴昌硕篆刻，润例为每字大洋六角，且其中劣石犹要倍润，也就是每字一元二角，按当时市价，此数实属不菲。

左：浙江省博物馆藏薮石亭长右：吴昌硕刻“薮石亭”

“薮石亭”为吴昌硕粗朱文印代表作，左、右、上均逼边，唯下部留空，有密不透风之感。“亭”字独行挺立，卓然高耸，尤以“亭”字下部一竖引笔直下，贯气如虹，似古藤垂露，劲挺而富有弹性，顿使全印精神振起。此印章法布局疏密得当，虚实相生，与浙江省博物馆所藏较小一方“薮石亭”大同小异，然气势更壮，两印如大珠小珠并美。

齐白石刻 “犹有梅花是故人”寿山石印章 2.9×2.9×6.7 cm

边款：植支仁兄先生之印，弟齐璜刊，壬戌。

“犹有梅花是故人”寿山石印章为齐白石于壬戌（1922年）为友人凌植支刻制。凌植支，江苏师范范学堂优级师范出身，清宣统元年（1909）任江苏省谘议局议员，民国成立后历任南京临时政府谘议院议员，1917年入京任财政部参事。齐白石即于此年北上，与其相识，交谊深笃。

印体方正，气息高古。

印体方正，章面布白疏朗有度，气息高古。印文“犹有梅花是故人”出自题画诗意，寓坚贞高洁之志，寄托作者与友人情谊之深。刀法酣畅沉着，边款结体稳健，刀路遒劲。此印不仅为齐白石早年北上京华前后重要印作之一，亦见证其金石交游与文人圈层的深厚纽带，实属研究齐白石篆刻艺术与社会关系史的重要实物例证。

【良石部分】

寿山、青田、昌化三大印石并峙其中，而田黄以“石中帝”之誉独步艺林，质地温润、色泽莹澈，历代为藏家所宗。印石品评历来以材质之美、刀法之精、构思之妙为“三要素”，三者兼备者，方称印坛绝品。

文人印石之美，不止于章法气象，亦在材质精纯与雕工妙思。明清以来，以石为印渐成主流，印石之材愈趋温润可琢。寿山石以其质地细腻、色泽丰润最为世所推崇，其中田黄尤为诸石之冠，纹理细腻、光晕若脂，被誉为“石中帝”；鸡血石色彩华烨，气象雍容，历为王公雅士所珍。

清·寿山田黄石瑞兽钮方章

印文：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

寿山田黄石瑞兽钮方章的印文文字出自李白的《将进酒》，“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豪放不羁。

另一枚清早期的寿山田黄石自然顶长方章，造型古朴大气。

清早期·寿山田黄石自然顶长方章 4.7×2.6×6.7cm；171.7g

此枚清早期的田黄石自然顶长方章，重170克，色如蜜蜡，质地凝结，萝卜丝纹清晰可见，可谓材大质优，相当难得。

清早期寿山田黄石环螭钮大方章 3.5×3.5×8.1cm；180.8g

从雕琢工艺来讲，一枚清早期寿山田黄石环螭钮大方章展现了当时精湛的刀工。此枚大方章重180克，印身方整，质地洁净，通体黄中带红，色泽深沉浑厚；印钮雕一螭穿环而过，造型高古显受青铜器影响，有着清代田黄印中少见的庄重气息。

清·寿山田黄石螭虎钮长方章 4.7×2×3.3cm；58.5g

清中期·寿山芙蓉石太狮少狮钮对章 4.3×4.2×8.1cm 4.2×4.2×8.3cm

另外，清代寿山田黄石螭虎钮长方章，以及清中期寿山芙蓉石太狮少狮钮对章，色泽温润，造型古朴。

芙蓉石以温润文雅著称，其中的将军洞芙蓉石更是少见的佳品，本次的芙蓉石太狮少狮钮大对章色泽白中带黄，器型硕大周正。

【良工部分】

在雕刻工艺这方面，清代的杨玉璇以刻得精细见长。从他开始，寿山石雕刻慢慢从比较稚嫩走向成熟，所以他被大家看作是这门手艺的开创者。到了民国，林清卿则特别擅长一种叫“薄意”的浅浮雕，他把画画的方法用在石头上，把雕刻和绘画结合在一起，能根据石头本身的形状和颜色来设计图案。正是这样一代代传下来的手艺，让印章不仅仅是书房里的一个工具，更成为了集雕刻、石材和画意于一体的艺术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