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今的时代，一个物品的珍贵，究竟由何定义？是源于其物理上的稀缺，工艺上的精湛，还是它所能承载的情感与叙事？

九月的香港珠宝首饰展览会（JGW），全球珠宝业的年度盛会正在上演。在那些被聚光灯照得通明的展柜里，钻石，这个在人类文化中被赋予了“永恒”寓言的晶体，正前所未有地迫使人们重新思考这个问题。

香港珠宝首饰展览会期间，参展观众在戴比尔斯集团展台上欣赏“沙漠钻石”

当下的市场对天然钻石并不温和：宏观经济的不确定性让消费者捂紧了钱包，黄金的避险属性使其成为更受青睐的选择；年轻一代的婚恋观正在改变，动摇了钻石与“永恒承诺”的传统绑定；而实验室里快速“长”出的培育钻石，正以极具竞争力的价格，冲击着消费者的认知和预算。

在这样的背景下，仅仅重复“钻石恒久远”，显然已不足以打动人心。行业需要一个新的故事，一个更真实、更独特、更能回应时代关切的故事。在JGW为期三天的展会上，天然钻石巨头戴比尔斯集团没有回避这个问题，而是通过论坛、展示、工作坊等一系列举动与行业从业者们共同探讨如何应对挑战以及新的机遇在何方。

天然钻石的“光环”正在褪色？

先来看一组数据。《2025年中国钻石购买研究报告》（以下简称《报告》）显示，自2022年以来，中国内地消费者的消费心态开始发生转变。60%的女性消费者开始缩减开支，奢侈品成为首当其冲的领域。更关键的是，消费者对天然钻石“能够长期保值”的信念正在动摇——这一认知比例从两年前的56%骤降至41%，并已成为阻碍购买的首要原因。当一种象征“永恒”的商品，其价值的恒定性开始被质疑，信念的松动无疑是更深层次的危机。

在戴比尔斯集团举办的“解锁大中华区市场：天然钻石行业的机遇与挑战”论坛上，与会嘉宾坦诚地探讨了这些挑战。周大福珠宝集团首席品牌官Alan Chan指出，消费者偏好已从单纯关注4C标准，转向更看重设计、佩戴场景和个性化体验。而独立咨询公司R+ Co Advisory创始人Jay Sun则观察到，年轻一代正将消费力投入到能提供即时情感满足的“情绪购买”中，如潮流玩具Labubu的收藏热潮，这对传统奢侈品提出了新的课题。

面对这样一个充满挑战、竞争激烈且消费者心智正在重塑的市场，天然钻石行业不能再仅仅依赖“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的经典口号。它必须走出来，用一种新的语言，与这个时代重新对话。

当“不完美”成为新的完美

戴比尔斯试图讲述的第一个新故事，是对“美”的重新定义，将焦点从传统的“完美无瑕”转向“独一无二”的自然之美。这体现在此次展会的核心展品——“Desert Diamonds”渐变色沙漠主题天然钻石系列上。

戴比尔斯集团携“Desert Diamonds”渐变色沙漠主题天然钻石亮相香港珠宝首饰展览会

这一系列钻石以其从暖白、香槟色到琥珀色的细腻色彩过渡，颠覆了长期以来以D色（无色）为尊的单一评价体系。它不属于“彩钻”，而是处于D-Z成色等级中颜色稍显丰富的区间。过去，这类钻石可能因不够“洁白”而被视为价值较低，但戴比尔斯集团将其与广袤沙漠的自然意象融合，赋予其“地质奇观”“自然瑰宝”的全新内涵。

美国宝石研究院（GIA）研究与发展部副总裁王五一博士在接受采访时表示，“矿山中顶级钻石比例非常小，将那些略带茶色或黄色的、本身很漂亮的钻石，通过市场推广让消费者接受，对整个产业的每个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人们正在寻找不完美中的完美（Imperfection is perfect），” GIA总裁Pritesh Patel在展会期间谈到了他的观察。“他们追求独特性，希望与众不同。”

不难看出，戴比尔斯正借助“沙漠钻石”向市场传递：天然钻石的魅力，恰恰在于它的“不完美”和独特性。每一颗钻石内部的微小印记、每一丝微妙的色彩差异，都是地球耗费数十亿年时间雕琢的独特签名，是工业化、标准化的产品所无法复制的。

通过溯源为钻石“正名”

重塑美学是情感层面的软实力，而科技之上的透明度，则是构建信任的硬通货。这是戴比尔斯新故事的第二个关键章节——“钻石溯源”（Origin, De Beers Group）计划。

在信息爆炸和消费者权利意识觉醒的时代，人们越来越关心产品的来源、生产过程是否符合道德规范、是否对环境和社会负责。“钻石溯源”计划正是为此而生。该计划的核心技术支撑是戴比尔斯集团孵化的、如今正走向独立运营的区块链平台——Tracr。Tracr首席执行官Wesley Tucker在展会期间的访谈中详细阐述了其运作原理与愿景。作为一个分布式数字平台，Tracr为每一颗注册的天然钻石创建了一个不可篡改的数字“身份证”。

Tracr首席执行官Wesley Tucker在香港珠宝首饰展览会现场

“区块链在这里不是主角，透明度才是，” Wesley解释道，“区块链只是我们选择的工具，因为它能创造一个不可篡改、不可辩驳的‘信任链’。从一颗原石被赋予数字身份的那一刻起，它的每一次易手、每一次切割打磨，都被永久记录在案。这就像为钻石写了一部无法被篡改的传记。”

然而，Wesley强调，Tracr的最终目的并非展示冰冷的数据。“我们不想只给消费者一张参数表，”他表示，“我们想讲述一个故事。当消费者扫描那枚二维码，我们希望他看到的不仅仅是这颗钻石来自博茨瓦纳，而是能看到博茨瓦纳的土地、在矿区工作的人以及因为这颗钻石的开采而得到教育机会的孩子。我们正在努力将‘产地来源’（Provenance）从一个事实，转变为一种‘情感’（Feeling）。”

基于Tracr提供的数据，扫码后，可以看到钻石的“4C”信息，以及产地，年份等相关信息

“这才是天然钻石最强大的护城河，” Wesley坚定地阐述，“一颗天然钻石拥有一个长达数十亿年的地质故事，以及一个涉及成千上万人、跨越多个大陆的人文故事。它的叙事是宏大而丰富的。相比之下，一颗实验室培育钻石的叙事，是关于技术创新的，这同样值得尊敬，但那是一个在工厂里发生于几周之内的故事。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叙事，我们要做的是赋予天然钻石一个‘麦克风’，让它能够清晰地讲述出自己那个独一无二的故事。”

GIA为“天然”与“制造”划下分水岭

今年6月，美国宝石研究院（GIA）宣布不再为实验室培育钻石提供传统的4C分级报告，转而采用描述性的“优质（Premium）”或“标准（Standard）”评级。Patel对此解释：“4C标准最初是为评估天然钻石的‘稀有性’而创立的。天然钻石的颜色和净度谱系（从D到Z色，从IF到I级）是大自然的产物。而培育钻石是工业制造品，其产出高度集中在D到G色、VS及以上净度的小范围。用评估稀有性的标尺去衡量一种可以无限量生产的工业品，本身就存在逻辑上的矛盾。”

美国宝石研究院（GIA）总裁兼首席执行官Pritesh Patel莅临香港珠宝首饰展览会

Pritesh Patel进一步强调，此举的出发点并非为了站队，而是为了守护消费者最核心的利益——知情权。“我们看到市场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困惑，”他表示，“当消费者看到两份看起来一模一样的4C报告，但他付出的价格却相差数倍，他会感到困惑。我们的使命，就是消除这种困惑，确保消费者在购买时，能完全理解天然钻石与培育钻石之间的产品差异。这是关于‘消费者信心’的根本问题。”

“这绝不是说培育钻石不好，”他特意澄清道，“它是一项了不起的技术成就，是一种合法的、有其市场价值的产品。但这就像野生三文鱼和养殖三文鱼，它们都是三文鱼，但它们的生长环境、稀缺性、风味和价格体系完全不同。我们的角色，就是清晰地告诉消费者，你买到的是哪一种。”

天然钻石（左上）和培育钻石（左下）在仪器下的区别

Pritesh Patel将GIA的角色定位为“事实的提供者”。“近一个世纪以来，GIA的使命始终是确保公众对宝石的信任。我们提供关于这颗宝石的科学事实，比如它是天然形成还是实验室制造。至于它的价值几何，那是由市场，由文化，由每一个消费者的个人选择来决定的。那不是GIA的角色。”

与新一代消费者重建情感连接

在为期三天的展会中，一个反复出现的核心议题是：如何与新一代消费者对话？

《报告》显示，Z世代是唯一一个购买率较2022年有所上升的客群，他们代表着行业的未来。但同时，他们也是最难取悦的一代。他们对传统的营销说辞免疫，追求真实、个性和情感共鸣。

戴比尔斯集团天然钻石总经理Lynn Serfaty在论坛上指出：“新一代消费者正在重新定义与天然钻石的情感连接，它不仅是婚礼的信物，更是自我表达与情感礼赠的独特载体。”

这正是戴比尔斯集团“创守永恒”（Building Forever）可持续发展承诺与“钻石溯源”战略想要传达的核心信息。当一颗钻石的故事不再仅仅是克拉、颜色和净度的冰冷数据，而是包含了它在地球深处数十亿年的沉睡、一段充满艰辛的“出世”之旅、一位工匠的精心雕琢，以及它为遥远社区儿童带来的一个上学机会时，这颗钻石便被赋予了深厚的情感价值和意义。

这种叙事方式，正是为了满足年轻一代对“意义消费”的追求。他们购买的不仅是一个物品，更是一种价值观的认同和一段独特故事的参与权。

结语：

9月的香港，我们见证了天然钻石行业如何在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当下，试图为自己的核心产品重塑一个古老而又崭新的故事。挑战无疑是巨大的。要让习惯了数字时代快节奏和即时满足的年轻一代，重新去欣赏和珍视一个以“亿年”为时间单位的地质奇迹，这本身就像一场逆流而上的对话。

回到文首的问题，戴比尔斯集团给出的答案是：真正的奢侈，或许不在于价格标签，而在于那份无法复制的稀缺性、那个独一无二的故事，以及故事背后沉甸甸的时间与情感。这或许是天然钻石在未来世界中，能够继续闪耀的最重要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