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国安理会13日举行加沙人道局势紧急公开会。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傅聪在会上发言,呼吁国际社会采取紧急行动为加沙人道惨剧画上句号。
自2023年10月以来巴以在加沙的军事冲突在时间上已超过以往任何一次中东战争。前五次中东战争中耗时最长的第一次中东战争,持续约10个月,最短的第三次中东战争,不到一周就宣告停火。而巴以加沙冲突中间虽有短暂停火,但战火仍在蔓延,至今已历时一年半,堪称历史之最。
此次战争为何如此胶着,迟迟无法达成全面停火?本文认为,以下四条原因,不仅较为充分地解释了此次战争为何难以停火,也凸显出此次巴以冲突在多方面已与历次中东战争有了本质区别:一是历史上以色列政府从未如此极端右翼;二是非国家武装团体从未如此大规模地卷入巴以冲突;三是美国从未如此偏袒以色列;四是周边阿拉伯国家对巴以冲突从未如此冷漠。
当地时间2025年5月13日,加沙地带汗尤尼斯,一辆公交车静静地停在以色列空袭造成的弹坑内。视觉中国 图
以色列政府从未如此极端右翼
新卡哈内主义(Neo-Kahanism)、暴力定居者极端主义和犹太至上主义等极端主义思想在以色列根深蒂固,但在历史上没有成为某届政府的指导思想。2022年12月内塔尼亚胡组建的新一届以色列政府与以往历届政府的不同之处在于,它被称为以色列历史上最极端右翼的政府。新一届政府意识形态接近,不是右翼,就是极右翼,极右翼人士和宗教狂热分子充斥内塔尼亚胡内阁。各类极端主义思想在这届政府中被国家化和合法化,将以前还会遮遮掩掩的占领行为“透明化”为国家行为,被融合进以色列的政治外交,尤其是对巴勒斯坦政策,包括强迫耶路撒冷及其圣地再次被“圣化”或者“犹太化”,完成对犹地亚和撒马利亚(西岸)以及加沙地带的占领等,完全拒绝以“两国方案”为基础的和平进程。
2022年12月以色列极端右翼政府的成立及其毫无顾忌地深化在约旦河西岸的占领是哈马斯在2023年10月发起“阿克萨洪水行动”最直接的近因。哈马斯的袭击以及以色列在战争中的绝对优势让极端右翼者们看到了彻底吞并加沙的千载难逢的机遇。因此,他们想方设法阻挠停火协议,以便完成对加沙的最终占领。为达到此目的,他们无所顾忌,无论是以色列国内法律还是国际法,无论是以色列内部撕裂的风险还是犹太民族的声誉、对以色列国家形象的极大破坏都无法阻止他们完全占领加沙。可以说,此次加沙战争也使以色列几十年以来的占领和殖民活动达到最高潮。
总之,极端右翼对土地的渴望深刻影响着以色列对战争目标的设定和对胜利成果的评估。极端右翼虽只是现政府的一部分,但却是关键的一部分。它们将自己的对加沙的政策和目标与本届政府的成败以及内塔尼亚胡个人的政治生涯深度绑定,以此左右以色列的加沙政策。
非国家武装团体从未如此深入卷入巴以冲突
以色列一方的政府组成结构、对外行动指导思想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同样,其对手也不同以往。前四次中东战争,基本都是国家间战争,战争的双方是主权国家。只有第五次战争中,以色列的对手既有主权国家——叙利亚,也有非国家行为体——巴解游击队。而此次战争,以色列的直接对手全是非国家武装团——哈马斯、黎巴嫩真主党和胡塞武装。
因此,这是一场主权国家与非国家武装团体之间的一场非对称战争。主权国家之间发生战争,只要双方之间分出胜负即可,而不必将对方置于死地。国家的军事能力遭受极大的削弱,就表明战争已经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了。如六日战争中,以色列先是清除了埃及、叙利亚和约旦三国的空军,后在握有绝对制空权的情况下对三国地面部队形成绝对优势,战场形势高下立判,阿拉伯三国只得停火求和。
当另一方是非国家武装团体时,战胜的概念就会变得非常模糊,失败的界限并不容易划定,如同弹簧一样,可以被随意拉伸。比如此次对哈马斯而言,只要能坚持到最后不被完全消灭,它就能声称自己在对抗以色列战争中取得了“胜利”。
以色列将战争的目标设定为完全消灭哈马斯,这本身就是难以完成的战争目标。哈马斯的人员在不断得到补充。以色列后来似乎又增加了完全占领加沙的目标,使得以色列的战争目标设定本身就过高。因此不惜采用种族灭绝、饥饿等极端手段来达成战争目标。
美国从未如此偏袒以色列
正如《以色列游说集团与美国对外政策》一书所揭示的,美以两国的关系已经超越了正常的民族国家之间的关系,极为特殊。但美以的特殊关系也并非天生,而是在历史进程中一步步发展而来,第二次中东战争中,美苏共同向英法以三国施压,加速战争的结束。之后,美国在阿以冲突中想要努力扮演的角色是不偏不倚的调停者。虽然,它在军事、经济和外交等各层面都给予以色列以巨大的支持,但表面上仍想维持居中调停者的角色。因此才会有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和平进程和奥斯陆协议。
而此次冲突爆发后,尤其是特朗普上台后,对以色列的支持和偏袒越来越无底线。已经彻底放弃了巴以问题调停者的角色,甚至根本不屑于继续推动“两国方案”,而是赤裸裸地支持以色列吞并加沙,推进一国方案。美国仍在继续向以色列运送军火。这背后,当然是特朗普想要继续其第一任期内未完成的“亚伯拉罕协议”,以此作为重塑中东安全格局和地缘格局最主要的抓手,而将巴勒斯坦问题彻底边缘化。也体现出美国国内的犹太复国主义力量及其游说团体的势力已经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能够完全穿透美国民众的反对情绪和法律规定,直接塑造美国的外交政策,尤其是其中东政策。
尽管最近一个月来,美国和以色列的关系有所降温,双方在加沙问题和伊核问题等方面分歧不断凸显,特朗普此次出访中东也绕开了以色列,但他之前对加沙问题的表态已经不可挽回地助长了以色列扩大在加沙的行动。
周边阿拉伯国家从未如此畏首畏尾
前四次中东战争,都是巴勒斯坦周边国家埃及、约旦和叙利亚等阿拉伯国家亲自下场对抗以色列。尽管它们的动机难言是为了巴勒斯坦人民,更多的可能是为本国争取利益,如约旦垂涎约旦河西岸以及对圣寺的管理权。但在客观上,巴勒斯坦人并不孤独,阿拉伯国家多少愿意出一些力。近二三十年中东国家实力消长和发展理念的转变使得它们面对巴勒斯坦问题时,部分国家“无力”帮助,部分则“无心”帮助。
因此,此次冲突中,没有任何阿拉伯国家给予加沙实质性的帮助,无论它们是反伊斯兰主义的还是亲伊斯兰主义的,无论是亲美的还是不那么亲美的。它们也担心国内民众对加沙的关切给本国政府合法性带来冲击,但它们选择采取措施限制国内的抗议活动,而非给予加沙以支持。阿拉伯国家政府所做的,只是为了迎合民意,做出大多是象征性的支持巴勒斯坦事业的姿态,巴勒斯坦事业已不再是这些国家内外政策中的一个重要关注点,更多是成为与西方国家和地区国家博弈的筹码,甚至将其视作是对本国政权威胁的根源。
综上,以色列政府的极端右翼;美国放弃调停者角色,对以色列无底线的支持;阿拉伯国家的袖手,以及非对称战争的性质都极大地助长了以色列对哈马斯的绝对优势,主客观上放纵以色列无所顾忌的行为,从而使其不断扩大战争目标,导致战争难以结束。这些维度也透视出,相比于历史上的中东战争,新一轮冲突已进入完全不同的阶段。
(马小东,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