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话剧《初步举证》里,精英女律师泰莎的那句,“在我心里,一直有这样一个人,一个为了成功而苦苦奋斗的女孩。如果我畏畏缩缩,我想我会失去她的。”是饰演者辛芷蕾最喜欢的一句台词。
捧回第82届威尼斯电影节最佳女演员奖的辛芷蕾,彼时在领奖台上的感言言犹在耳,“我想对所有女孩说一声:只要有梦想,就大胆去想,大胆去做,万一哪天就实现了呢,就像我一样。”
这番颇富感召力的倾诉,连同她之后接受媒体英文采访时,一侧脸之际的那句令人哑然失笑又无伤大雅的家乡话,恐怕都独属于成功者才能拥有的小确幸。毕竟,“胜利者是不需要被指责的”。
张颂文、蔡尚君、辛芷蕾、冯绍峰(左起)亮相《日掛中天》首映礼红毯
女主演得奖,只是这部电影在世人面前的首秀。颁奖礼结束的第二天上午,记者通过微信同蔡尚君导演取得联系,彼时他正在机场检票,预备飞往加拿大,参加已经开幕了的第50届多伦多国际电影节,《日掛中天》入围了焦点单元。
过去的一周,还在多伦多的导演蔡尚君通过电话和微信接受了独家专访。在采访中,蔡尚君提到次数最多的两个词,是“幸福”与“感动”。
蔡尚君导演在第50届多伦多国际电影节上留影 受访者提供
【对话】
“辛芷蕾不装,恰恰是女主需要的特质”
:祝贺导演,在观众都快把你忘了之际(笑),又“憋”出了大招,请先介绍下《日掛中天》的创作初衷。影片以粤剧《紫钗记》的“日掛中天格外红”为意象,探讨两性关系中的道德困境与情感救赎,为何会选择这一主题?与你此前几部带有社会批判风格的作品相比,本次聚焦“伦理现实主义”的转变背后有何思考?
蔡尚君:“日掛中天格外红”,下半句是“月缺终须有弥缝”,听来就带有中国话本、传奇里那种传统审美的兴寄和祈盼。2011年《人山人海》得奖、上映之后,2016年我还拍了《冰之下》,再到这部《日掛中天》,的确和大家久违了。这三部电影虽然时间间隔很长,但之于我,的确有一种思考和关注的连续性。
《人山人海》改编自真实的新闻事件,展现了个体面对不公,完成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做出了自己极致的反应、反抗,具有社会学意义上的批判性,也对应彼时创作者内心一种愤怒的情感状态;《冰之下》曾在上海国际电影节上首映,是我在深感中国社会现代化进程的狂飙突进后,想展现个体在社会洪流中的身不由己、随波逐流,一种人性无法把控的堕落感。
再往后,就是2020年开始的那三年,呆在家里,心情也比较沉郁,想做一些表达的东西——我不认为自己是个特别职业性的导演,更不是多产的导演,我只拍让自己先就有感触的电影。于是就和编剧韩念锦老师、也是我的太太,一道创作了《日掛中天》的剧本。
《日掛中天》电影海报
:你认为《日掛中天》哪些特质打动了国际评委?辛芷蕾的表演和一众最佳女主的入围者相较,又有哪些绝对的说服力?
蔡尚君:今年我去得比较晚,所以其他的竞赛片我一部也没看到。单从公布的名单上看,竞争无疑是很激烈的。辛芷蕾捧得威尼斯影后,起码在这一次是击败了凯特·布兰切特、艾玛·斯通、孙艺珍等一众实力派演员,含金量毋庸置疑。而且今年相较也是威尼斯国际电影节的一个大年,来了很多大导演的作品,朴赞郁、保罗·索伦蒂诺、凯瑟琳·毕格罗等国际知名导演都带来了最新的重磅作品。
我只是听说,在评委会开始选片的阶段,大家就非常喜欢《日掛中天》。影展结束那天,我也跟此次的评委之一,罗马尼亚电影导演、编剧克里斯蒂安·蒙吉(Cristian Mungiu,其执导的电影《四月三周两天》曾获得第60届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等重要奖项)有过一次碰面,当时他专门走过来,说他非常喜爱这部电影,想邀请我们带着《日掛中天》来罗马尼亚的电影节上放映、交流。另一位评委,巴西女演员费尔南达·托雷斯(Fernanda Torres,曾凭借电影《我仍在此》入围上一届奥斯卡最佳女主角)也跑来向辛芷蕾表达了祝贺。颁奖晚宴的时候,评委赵涛老师也特意来庆贺。
颁奖礼上,赵涛把奖杯授予辛芷蕾
:辛芷蕾成为继巩俐、叶德娴之后,第三位威尼斯华语影后,也是首位85后威尼斯华语影后,你对此有何评价?获奖当天和她有何交流?
蔡尚君:真的是实至名归,我甚至觉得用“伟大”来形容她此次的表演也不为过,这个词儿我们一般也不敢用,但实在太精彩了,绝对她从影以来最好的表演。而且我还是想说,张颂文老师这一次是“无冕之王”。
:辛芷蕾出任女主,是不是也是韩老师的推荐?
蔡尚君:你可能也看到了一些报道,我想借就这个事情稍作澄清。2023年剧本初稿出来后,我开始寻找合适的演员以及落实影片投资。当时也找了很多演员,因为档期和缘分吧,一直没有定下来。韩老师给我推荐的是辛芷蕾主演的独角戏、话剧《初步举证》的一些采访报道,促使我更想要去了解她。综艺《花儿与少年》是别人推荐给我的,我也在网上看了。
更早先的,杨超导演的电影《长江图》(辛芷蕾首次担任一部电影的女主角),我当然也看了,和杨超也是朋友,但那时还只是对芷蕾有初步印象,毕竟时间跨度太长了,还不足以让我立马就下决心请她来出演。
电影《长江图》剧照 辛芷蕾饰演安陆
:你当时对辛芷蕾出演女主美云还存有踟蹰的原因是什么?
蔡尚君:首先是曾美云这个角色本身,这个人物很复杂,但你还不能把她往“复杂”上演,这对演员的创造力、表现力以及审美的判断力都要求很高,不是轻易就能完成的。我也是学戏剧出身,辛芷蕾能在舞台上演好一部独角戏,她的控场能力必定是出色的。
第二就是她的形象、气质和角色的契合度。看了一些她的介绍后,我发现她这人很真实、质朴,同时她骨子里的倔强、勇敢果决的一面也很突出。用最俗的话说,她不装,不掩饰也不去矫饰自己,我很欣赏这点,恰恰这也是美云这个角色需要的特质。
我平时和演员群体接触很少,所以也不认识辛芷蕾,还得谢谢杨超导演,把她微信转给了我,直接联系。我把剧本给了她,并表示希望她在看剧本之前先见面聊一聊。其实见面的时候她就已经把剧本读完了,这也很难得,现在很多都是演员在接到剧本后,先交给自己的团队去看。所以我们在聊天的时候,彼此对人物质感的理解很快就有了共识。
电视剧《繁花》剧照 辛芷蕾饰演李李
我向来认为,演员爱不爱这个角色,是她能不能完成好的先决条件,所以我也支持由她出演——正好2024年春节前后,《繁花》火了,包括节后《初步举证》二度上演。通过这两部作品,她方方面面又上了一个台阶,已经表现出了足够的说服力。你就想吧,为了演好李李,她能花两三年时间去准备,一部电视剧杀青了四五次,不断地去磨合,这个过程不仅是对她演技的提升,更是对她的审美能力和对人性复杂性的认知都有很大帮助。
如此天时地利人和,我们的合作也就变得水到渠成。对的人可以相互发现、选择并且走到一起,这很重要,很难得。
“美云是个行动者而不是思考者”
:我还觉得演员能在一部戏里取得大成,只是自己优秀还不够,必须有好的搭手。
蔡尚君:太对了,这也是我下面要说的。这部戏里的三位主演,辛芷蕾、张颂文、冯绍峰都贡献了杰出的表演,而且都有各自的突破,令人眼前一亮。比如颂文老师,大家熟知他是《狂飙》里的高启强,但又有谁真正了解他是多么耐得住寂寞,多年对演技的打磨才有了这次的爆发。导演能和这些最优秀的演员合作,真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网上流传过一张照片,定格的瞬间似乎显示张颂文和冯绍峰之间不那么“对付”。这是真的吗?
蔡尚君:根本就是没影儿的事,他俩之前就合作过,应该是老朋友了,而且在我们剧组也非常相互关照,电影是2024年7月在广东韶关开机,8月31日在广州杀青,48天左右的拍摄周期,大家一直都很愉快。
演员在片场都很“脆弱”,他们要把所有的身心都袒露给别人看。作为导演最主要的工作是就是让演员把心防卸掉,展露出最真实的一面,如此才能打动观众。说白了就是要让演员觉得,为了这部戏,所有的付出是值得的。只有这样,演员才能创造性的赋予角色以魅力和魔力。这部戏很多时候是一种即兴的表演,我甚至都不会特别去设计走位,就是靠他们的发挥。
:你有没有根据角色特质,给辛芷蕾设计一些特别的动作?
蔡尚君:我觉得辛芷蕾从头到尾为角色所做的设计和状态是一气呵成的,不在于某个小动作。当我们把她的外形、衣着和发型都设计好了后,她就是这个“美云”了,我没有再给芷蕾提供更多的规定。
我只是在开拍前告诉她,“芷蕾,美云是个行动者而不是思考者”,不要去做思考状,不要被任何概念、意义束缚,这个人物顾不上讲这些。你就走路、说话要比平时快半拍就好,做事永远像一阵风似的,永远是忙忙叨叨的,手机往屁股兜里一插,走路说话都是风风火火的就对了。这就是美云,她即便有思考和判断,也都是在行动中完成的,而不会停顿在那,琢磨来琢磨去,这些都不需要。
爱德华·蒙克的画作《夜》 图片取自网络
即便是坐姿,看似是静态的——我找到了挪威表现主义画家爱德华·蒙克的画作《夜》,画家在23岁时画的一幅裸体画,一名少女蜷坐在床边,似乎能看出她内心隐藏着某个痛苦秘密——在片场,我告诉她去观察下画中人的神态和姿势。辛芷蕾在看了画作照片后马上就明白了。
“《日掛中天》里的这束‘光’来自葆树”
:张颂文在业界出名其实还不是《狂飙》,而是之前就出任了多部电影电视剧的表演指导。我很想知道你们二位在片场是怎么交流的?
蔡尚君:对于张老师,我一半是学习、一半是探讨,一同寻求表演上更多的可能性。在表演上,张老师太专业了,经验也太丰富。我就举个例子,他饰演的葆树去卫生间后回来,看到美云坐在沙发上的那一个镜头,张老师单就进门、出门就给出了五种设计,而且都合情合理,他一口气演了一遍让我挑。在特定情境下,他对于人物可能有的表现和状态,可以说是了然于胸,甚至连之后给到我的剪辑点都想好了。
当现场用一个镜头记录了他的五种表演方式之后,大家集体鼓掌,真的是教科书式的表演。导演能同这样的演员合作是件幸福的事情。
《日掛中天》剧照 辛芷蕾饰演美云、张颂文饰演葆树
:在你看来,辛芷蕾和张颂文的多场对手戏里,哪一场最令人难忘?
蔡尚君:快到结尾的前十分钟,他们二人在公园的回廊里,各自坐在对向两侧石条凳上的那场对话,是全片的重场戏。两个曾经的恋人,经历了那么多的相聚离散、纠葛纠缠后——葆树把自己积攒了多年的怨恨也好,所有对眼前这个女人的情感也罢,以及个人的隐秘全部袒露给了美云。
这场戏是一个很长的对话,两个人基本就坐在那不动,怎么调动镜头让它呈现的不枯燥?很多导演都会对这样的戏份很是头疼。在拍摄现场对戏的时候,颂文老师突然就站了起来,他走向对面……我当时就开玩笑说,您这一站,这个镜头最少值十万块钱。
因为起初设计的是两个人并排而坐,倚靠在一起,显示了一种亲密的关系。但当一个人站起身走到了另一侧,两人开始面对面坐着对话,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在视觉呈现上有了微妙的变化。其实是他内心情感、情绪疏离的一种投射,它带有某种质疑,也带着一种观察——葆树走到对面时,他脑海里想到的是自己当年在监狱里,美云来探视,两人隔着一面玻璃相对而坐的情形——这种人物的调度自然就把当年两人的往事钩沉了出来,他回忆了她最后一次来探视,两人对话时她的模样,以及她之后的不辞而别——由此也把葆树内心微妙的情绪变化,时间的回忆与空间的对调做了非常好的结合与呈现。所以我开玩笑说这个镜头起码值十万块钱,伟大的演员、杰出的表演能力就在于此。
这场戏是在一个傍晚拍摄的,记得现场鸦雀无声,只有他们两人在互诉心曲。颂文老师演得沉郁顿挫,而美云坐在对面,听着他的讲述,辛芷蕾本能地就流泪了……好的表演,一定是来自对手的相互成就。这场戏拍完,大家沉默了几秒钟,之后掌声雷动。我是个相对理性的人,当时坐在监视器前也非常感动。
:能否在不那么剧透的前提下,介绍下其中主要角色的背景和相互关系?
蔡尚君:我在导演阐述中有过介绍,美云和葆树这两个人物是相互依存、缺一不可的,他们间是相互映照、共生的关系。葆树更像是这部电影里的“秤砣”,是故事的基石,这个角色的确立和稳定输出,才能有美云角色的充分发挥。一方弱了,另一方也不会出彩,反之亦然。而且我认为好电影里都有一束光,可以穿透故事、照亮人物,《日掛中天》里的这束“光”就来自葆树。
当年,葆树因为“大爱”而牺牲了自己,替美云顶罪,这是全片所有矛盾展开的动力——这种“爱”是无私的、利他的,是超越世俗眼光下的男女爱情、情爱的,而后者是自私的、是有索取的、是要独占的。美云承受了这份“爱”与牺牲,无形中也承受了生存、道德和心理上的压力,因为内心的愧疚感她试图想去偿还,想去弥补过失,想去追寻新的生活,但陷入求而不得的痛苦。
这部电影基本讲的就是这个故事,某种意义上我们中国人的日常生活也是这样,每天面临的选择也无非如此,没有那么drama。我和韩老师写的就是普通人身上的小善小恨小恶,随时在变换,又结合在一体。真正的大善大恶无疑需要更大的能量,普通人干不出这些来,但那些纯粹的利益交换反而更简单。
可能我们多向前思考的一步是承受者美云身上的现代性,她的自主意识更强,也有自利的倾向。多重因素下,她在等待一年后选择了离开他。如此造成了两人情感的纠葛和人性的困境。和我之前的作品《人山人海》《冰之下》相较,有着我对人性本质连贯的思考,只是《日掛中天》的困境更多来自内心,而不是外部。
《日掛中天》剧照 辛芷蕾饰演美云、冯绍峰饰演其峰
冯绍峰此次饰演的其峰,戏不算多——其实这三个人物都有人性的脆弱一面,其峰是永远都走不出情感困境和女儿羁绊的那个男人,他无法和美云一起开始新的生活,总是在犹豫、犹疑。
我们常说人生有八苦,这其中就有“怨憎会”、“爱别离”和“求不得”,可以分别对应在这三个人各自的痛苦,当然这里面也有共通性。这部电影的剧情发展很像是吹气球,尤其到了影片最后的十分钟,随着气压越来越大,会有一个极致的情感爆发。我们没有给观众一个完全悲剧的结局,还是带有人性的余温和希望的暖色——就像《日掛中天》的英文片名“The Sun Rises on Us All”,每一个生命个体都很脆弱,但又熠熠发光。
“日常生活切片的层叠叠加,显现出‘生活的秘意’”
:我知道你和刁亦男、张扬等人是中央戏剧学院戏文系的同班同学。在你们的作品中,尤其是故事层面其实能看到一些共通性。能否结合大学期间的阅读偏好,谈谈你对“好故事”的理解。
蔡尚君:当年包括契诃夫的作品,所谓的“生活流”风格,淡化外部冲突、强调内在心理张力这些,的确给我带来了不小的影响。另外,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对我影响很大。他更多是从认识、思想的维度上去刻画人物,你去看《罪与罚》《卡拉马佐夫兄弟》,都是思想推动人物的发展和举动;其次是里面情感的逻辑和情绪的发展相结合,而非必然的因果式发展来推动故事往前走。通过外部日常生活切片的层叠叠加,显现出“生活的秘意”,隐秘的含义secret meaning——表面之下的生命的意义,这也是《日掛中天》此次的追求。
蔡尚君导演片场工作照
:具体到这部电影,能否从拍摄角度展开谈谈?
蔡尚君:首先是美术要营建出精准的现实基础,比如生活的家、工作的场域、美云在服装批发城里的摊位,包括街道上的老式骑楼,粤剧等当地元素的纳入,都必须具有真实粗粝的质感。在南方广东那么闷热的气候下,在阳光强烈的直射下,人存在的场域和境遇。
影像上,因为故事本身非常传统,导演和摄影这次都要往后“退”。作为导演,我不去炫耀技术、炫耀结构。摄影风格也要追求质朴,不去修饰、矫饰,不去用灯光、光线营造所谓的“造型感”和所谓的“画面美感”,这些对这部电影都不重要。如我刚才所说,这个故事就是靠人物的认识、人物的情感来推动的,我要的就是镜头紧随这三个人物,美云、葆树和其峰生活的状态、日常的状态去展开。
在镜头的选择上,我们这次采用40mm镜头,没有选择可以纳入更多周边影像的更为广角的35mm、24mm镜头。40mm镜头介于广角镜头和标准的50mm镜头之间,相对更为古典,可能现在没那么流行了,却能让人物和环境更好地结合,基本上是跟随着人物半身的一个焦段,会让观众在大银幕上紧紧地凝视这个人物的一举一动、一笑一颦,捕捉到微妙的表情和细微的动作。
画幅上也不是那种大的、宽的、展示景观的(选择),一切都是为了能在一种真实的场景里面,把人物凸显出来,让观众通过凝视走进角色的内心,进而同步共情人物的命运。如果以诗歌做比此次影像的呈现,有押韵的诗歌,它们讲求韵味、漂亮的辞藻;也有全是大白话的诗歌,但它的诗意、诗味是在那里让人去感受、去品味的。
蔡尚君导演片场工作照
“有这样的映后气氛,还是觉得很幸福了”
:此刻你还在多伦多,能否介绍下这几天电影在当地放映的情况?
蔡尚君:《日掛中天》在多伦多影展前后放了两场,且每场放映结束都有和现场观众的问答环节。基本上这两场观众全坐满了,都是在白天工作时间放映,这让我还挺感动的。据说第二场放映前,场外的黄牛票都炒到了两百多加元(合一千多人民币)一张,这是现场帮我们做翻译的小朋友告诉我的。
映后问答会也十分热烈,时间有限,也就不到半小时吧。都结束了后,走到楼道里,还可以看到观众在一起对故事情节和片中人物进行交流探讨。多伦多这边有很多华人和留学生,他们可能对国内的电影更感兴趣,这个电影的故事也让他们更感同身受。所以看他们探讨很是热烈,对于导演来说,有这样的映后气氛,还是觉得很幸福了。
《日掛中天》多伦多影展展映后,主创出席映后活动。图中手捧话筒发言者为该片的另一位编剧、蔡尚君的太太韩念锦。 受访者提供
:能否具体介绍下问答会上,比如就华人观众和西方观众对电影的关注以及你的现场回答,各举一个例子?
蔡尚君:我在当地见到了一位北京电影学院的前辈,他在北美生活很多年了,这次专门从芝加哥来到多伦多影展,我们也是这回才在现场认识的。他在看完电影同我交流之后,又写了一段话发来,让我很是感动。
“剧本采取剥洋葱的悬念结构,通过不断展示人物的过去,内心冲突和外部冲突,揭示出人物的美。电影采用平视视角纪实拍摄,引起观众与人物高度认同,随人物的情感、冲突而动,堪称独特,具有点小津,侯孝贤的元素。导演的场面调度、镜头组合以及重要场景的把控很有不动声色的才气。两位主演细腻的内心动作的杰出表现,美工、摄影、服装不漏山水的配合,使得影片堪为纪实美学的完美统一。实属罕见。”
:西方观众在映后提出的问题中,还有哪些让你印象深刻?
蔡尚君:应该是另一场映后,一位当地的观众起来发言。他提出,三位主演都表现得非常好,非常精彩。同时,他也觉得片中所有群众演员的表演也非常出色,而且片尾字幕展现的(群演)名单那么长,你是怎么来调度、指导现场的?
我告诉他,《日掛中天》是我当导演以来用到群众演员最多的一次。片中的场景涉及服装批发市场、医院,还有最后的长途车站,都是人员密集的场所。广州十三行服装批发市场每天都有数万人的客流量,在这里取景拍摄,又不能影响白天商户们做生意,只得晚上等他们都下班后再来拍摄,又要展现人流如织的场面,现场的群演之多可以想见。
虽然主要是在市场的某一楼层拍摄,但也要拍电梯上下层、楼层之间的场景,取景里面的每一个店铺内外、楼道里都要布置不同年龄阶层的群演,几乎每天都得有大几百人在现场调动,这对于全组也是一个考验。这些群演中每一个人的服装,包括道具,拿的什么包啊?或者拎着什么颜色的塑料袋儿?他们在做什么?在谈什么?都得去关注。包括背景声、背景音乐的选取,全组上下大家真的是齐上阵,做了非常周密和细致的安排,确保拍出的效果带有真实的生活质感。
蔡尚君导演片场工作照 受访者提供
:我注意到下周第30届釜山国际电影节就开幕了,电影也入围了亚洲之窗单元。
蔡尚君:对,我们会去釜山,那边也是亚洲一个大的电影市场。希望后面还能去十月底的东京国际电影节,一来是做展映,另外也是为了国际销售。这些我都挺期待的,亚洲观众的反应,我觉得会更有反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