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中文大学“经典的诠释与传播国际学术研讨会”纪要

article/2025/6/4 4:47:24

由香港中文大学中国语言及文学系主办、文学院及伍宜孙书院赞助的“经典的诠释与传播国际学术研讨会”,于2025年5月29日至30日在香港中文大学冯景禧楼太古堂隆重举行。本次会议汇聚全球经典研究领域的26位顶尖学者,涵盖北京大学、南京大学、中国科学院、东吴大学、普林斯顿大学、广岛县立大学等16所海内外高校及研究机构,聚焦经典文献的跨时空诠释路径与传播机制。会议以开放形式面向学界,通过主旨报告、分场研讨与专题对话等方式,深入探讨《礼记》《春秋》《荀子》等经典的文本生成、训诂考辨、数字化建设,以及域外汉籍与汉学等前沿议题,彰显传统学术在当代语境下的创新生命力。

会议开幕式,由中国语言及文学系系主任潘铭基教授致开幕辞,其中交代会议筹办的缘起,并指出了经典作品具备典范性、权威性的意义。同时,经典本身能够成为经典,重在后世的诠释与传播。

第一场讨论由南京大学岭教授主持程苏东教授考察《荀子·礼论》的文本断裂与逻辑矛盾,发现“贫富轻重”、“王者天太祖”两段与下文有割裂现象,且相同问题见于《史记·礼书》《大戴礼记·礼三本》,反映战国秦汉时荀子礼学著作以单篇流传已存在文本断裂现象。研究揭示早期文献流传的复杂性,为重审今本《荀子》成书及与相关礼学文献关系提供新视角。

何志华教授运用内证诠释手段,以《荀子》内部互见文辞考辨义理,并通过篇章对比,揭示其《性恶》篇曲解《劝学》篇部分文本,同时拆解抄袭《儒效》文句,且“性恶”一词不见他篇,推断其非荀子亲撰,乃后学为抗诘孟子“性善”而作。此研究凸显《荀子》文本层累及思想张力。

孙显斌教授回顾古籍知识库建设路径,提出“本体+标记”模型构建语义网,并以北大团队的古籍库建设实践为例,指出当前古籍图文库发展成熟,但知识库建设滞后,需结合专业模型弥补大模型缺陷。此研究为古籍智能化提供基础框架,回应数字化发展趋势。

吴楚七国之乱是汉初的重大历史事件,但学界对其起讫日期莫衷一是。徐鼎鼎博士基于地理交通视角,以汉初历法及邮传速度推算时间,重新考证这一重要时间节点。研究结合交通路线、行军速度与文献互勘,厘清前代记载矛盾,揭示诸王响应的时间差与溃败的真实节点,为历史年代学提供新方法论支撑。

第二场讨论由北京大学苏东教授主持沈培教授讨论针对王家嘴《孔子曰》中的部分简文进行报告,认为对理解今本《论语》相关语句有帮助作用,对了解《论语》类文献在传抄过程中所发生的变化也颇为有益。

《孙子兵法》是我国著名的兵学经典,从先秦流传至今,其文本发生诸多变化。苏芃教授利用银雀山汉简本、唐宋政书、类书引文,比勘宋元以降的《孙子》刻本,指出《孙子》文本在先秦流传至今的过程中存在显著的世俗化倾向,这有助于反思先秦经典传播流变的历史趋势。

《淮南子》是先秦西汉少有的有系统条理的“大书”,其结构、体例对后世书籍编纂影响深远。王棕琦教授通过比对篇目结构与术语源流,论证刘向《说苑》的编纂方式实际承袭自《淮南子》,认为后者独特的“本—末—大本”三层结构深刻影响《说苑》编排,在先秦西汉文献从单篇文本到系统成书的转型过程中有重要作用。

第三场讨论由香港中文大学张锦少教授主持。童岭教授由2024年法国吉美博物馆的唐代展览引入,围绕武则天时代的 “世界主义” 与汉文化圈展开深入探讨,从文学艺术、礼法制度、大乘佛教、则天文字四个角度详细阐述这一时代的特质与影响,并指出其独特多元文化融合特性以及对后世的深远影响,展现了这一时期在世界史和汉文化圈中的重要价值。

林丽玲博士深入探讨《朝鲜王朝实录》的编纂与流传背景,通过对该书引用《史记》《汉书》等文献的具体分析,指出汉籍史书在李氏朝鲜具有历史传承、科举教育等方面的崇高地位,对朝鲜文化和政治产生深远影响。

刘祎博士以中古类书为中心,以外部流程、早期类书中不同形态的注释、敦煌吐鲁番类书中的“叙”等内容,聚焦于早期类书的生成过程。他认为,编者在早期类书的编纂过程中,不仅是文本的摘录者,更是积极的阐释者与创造者,早期类书实为“编述一体”的结果。

第四场讨论由香港中文大学沈培教授主持。工藤卓司教授梳理大正时期日本《论语》日译成果。先介绍该时期社会背景与思想潮流,后按时间顺序分析不同时段《论语》日译著作的作者身份、翻译特色及与当时思想的关联,总结其特点与意义,指出这些成果对理解《论语》的“普及化”“通俗化”“大众化”倾向有重要作用,也为相关研究提供参考。

“鳌头注”是明代短暂流行的刻本书版式,在中国衰落后却受日本汉学家青睐。潘超教授对这一版式进行了系统梳理,并指出“鳌头注”被改造成适应日本阅读习惯的形式而广泛出版,乃至引发“犹虱着衣”争议,它在近代又被日本重新利用,成为启蒙教育和传播知识的重要形式,体现汉籍文化在异域的新生。

日本汉学家荻生徂徕《读荀子》开日本荀学风气之先,但也限制了《荀子》的阐释空间,后学片山兼山《读荀子抹》直溯先秦诸子,成功打破古文辞学派复古之界限。张锦少教授通过对两书的研究,指出日本诠释理路与清代学术相似但更早发生,但在时间上较清人更早直溯先秦,足证片山兼山及其著作对日本荀学的贡献。

第五场讨论由香港中文大学潘铭基教授主持。陈寿《三国志》中使用了诸多经学概念和词汇,如军事词语即大量承袭自《左传》,林盈翔教授的研究表明,《左传》的军事用语在《三国志》中被频繁化用,占比高达三分之一至半数,这体现陈寿经学对其史学创作的深度影响,展现经学与史学的交融态势。

黄若舜教授深入探讨董仲舒学术思想的源流,考证其兼习《谷梁传》的影响,分析其对武帝中朝学术及吾丘寿王的传承。研究显示,董仲舒的思想融合《公羊》《毂梁》义理,在民本与尊卑意识方面受《毂梁》深刻影响,并通过弟子群体推动武帝时期学术与政策发展,揭示其学术传承的复杂性。

傅斯原教授探讨《左传》中“无经之传”的本质与作用,分析其在补充经文缺漏、构建叙事模式中的关键角色,她指出,“无经之传”是重要的释经文学手段,它们通过三类不同的方式补阙,使《左传》更具连贯性和逻辑性,与经文共同构成完整的春秋通史。

讨论由中国科学院孙显斌教授主持樊波成教授通过文本校读与义理分析,深入探究严遵对《老子》的独特阐释,对比王弼等注释,揭示严遵的思想不仅传承先秦道家传统,且对汉唐道教的发展影响深远。樊教授同时呼吁回归先秦汉唐道家传统,以还原《老子》思想原貌,对当代道家学研究具有重要启示意义。

陈玉衡博士以“互见文献”方法分析《淮南子·道应》篇与《吕氏春秋》“故事”引用的重合情况,发现《淮南子·道应》篇中“故事”与《吕氏春秋》存在大量重合,部分重合“故事”较罕见,且二书对同一“故事”的诠释存在差异。文章推测《淮南子》在编撰时特别参考《吕氏春秋》的“八览”部分,并认为《吕氏春秋》在汉初可能以分散形式流传。

于鬯《香草续校书》对《吕氏春秋》的校勘,有对高诱注有所取舍、并另立解说的特点。伍亭因博士评估于鬯校注在清代《吕氏春秋》学中的价值,指出于鬯在校勘中既采纳高诱注,也依据其进行再校勘,并在必要时提出新解。同时,伍博士亦指出于鬯著作的贡献与不足,为理解清代学术发展提供重要视角。

潘惠婷博士探讨荻生徂徕对荀韩学说的传承与重构,分析其在德川时代儒学发展中的角色。文章指出,荻生徂徕通过批判朱子学,倡导古文辞学,重新诠释先圣之道,并结合现实政治需求,推动学术与政治的结合。他的学术贡献不仅拓展了德川时代的学术研究范围,还促进了中日学术交流,对日本实学思潮的兴起有重要意义。

卢文弨为清代著名考据学家,以校勘古籍闻名于世。潘铭基教授通过详细分析其校勘方法、特色及实例,揭示卢文弨校勘贾谊《新书》的价值与局限,指出卢文弨以宋本为依据,兼取众本之长,重视前人成果,在揭示句读、校勘为主兼及释义等方面作出了重要贡献,但也存在好改《新书》、缺乏版本依据等问题。潘教授最后总结卢文弨校勘工作的意义,肯定其在学术史上的地位和影响。

讨论由香港中文大学志华教授主持“三皇五帝”是中国传统文化核心概念之一,但今人对其语源多不详悉。张宗品教授探讨三皇文献的演变及其在《三皇本纪》中的体现。文章指出,三皇文献源于战国、受汉代纬书影响而作,在后世史家、理学家不断改造下,渐成传统文化的共识。三皇文献从诸子传说、纬书、杂史到史学正统之演化,体现早期的传说如何转化为历史常识乃至文化信念的基本过程。

舒芬(1484—1527)为明代重要经学家,以研究“冬官”未亡闻名,著有《周礼定本》,主张还原《周礼》旧貌、发明其深意,但清代四库馆臣、现代学者均对其评价不高,遂至湮没。梁德华博士深入讨论舒氏治《周礼》的特点,指出其《周礼定本》对宋、元、明三代“冬官”未亡的观点均有辨正,并阐释《周礼》经文微意的价值,从而补充相关研究之不足。

李洛旻教授深入探究《晏子春秋》中的礼学思想,详细梳理该书对“礼”的多维度诠释,重点分析《晏子春秋》中关于礼的实践应用、权变原则,及其在丧礼、音乐观等方面的体现,指出《晏子春秋》对先秦礼学研究具有重要价值。

王利教授考察日本学者安井息轩的《尚书》学代表作《书说摘要》,以首篇〈尧典〉为例,从文献、方法、思想等层面分析安井息轩之《尚书》学特色,指出此书广泛吸收干嘉学者,发挥马融、郑学之学,可视为江户考证学派《尚书》研究之经典。

考据字义是释经的核心之一,历代经师均需在特定诠释体系中弥缝经义,使经文契合各自的思想脉络。刘璐博士以《礼记·檀弓上》“三不吊”之“畏”义的释义流变为核心,将诠释差异置于经学发展历程中考察,指出同一文本因应不同学术思潮,衍生互异而并存的诠释,释经则是诠释者对话传统的过程,不仅继承、修正权威注释,亦对时代问题有所回应。

总结

为期两日的研讨会以多维视角描绘经典诠释的学术图景。参会大作的内容丰富多样,作者们既表现出文献精读和比勘的硬功夫,又透露出数字人文与数据库建设的新动向;既有针对传统经典生成历程的考察,也有对域外汉籍的价值抉发,还有对文献篇章结构的分析和考辨。此次会议发表的作品在时段上贯通先秦到明清,在空间上横跨中土与域外,但与会学者的报告均围绕“诠释”“传播”这两个经典研究的关键词展开。

总体而言,会议不仅呈现了微观文本研究的精密深度,更构建了经典诠释与当代技术、思想史及区域研究的对话桥梁。闭幕之际,筹委会主席潘铭基教授强调,本次会议通过青年学者与资深专家的思想碰撞,再次印证了经典诠释的永恒活力,其成果将为传统经典的研究提供关键方法论参照,亦为全球汉学协同创新铺设新径。

    责任编辑:黄晓峰
    图片编辑:张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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