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颠簸的马背上，护边员础鲁一心只想着那群临境的马。

正值春天，额尔古纳河的水退了些。他接到消息，一群牧民驯养的蒙古马越过牧区一侧的铁丝网，往这条分隔中俄两国的界河旁去了。础鲁立即骑马赶去，“越过河就到俄罗斯了，要把它们赶回来。”

幸好，他赶到的时候，十几匹马还没渡河。他挥鞭、吆喝，绕着马群往回赶。意外就在这时候发生。础鲁赶马没留神脚下地形，手脱了缰，人被重重地甩在地上。手臂、额头、眼角被撕开一道道口子，外套的右侧袖筒被血染红。这次摔倒，他总共缝了80多针，在医院休养了半个多月。

在内蒙古呼伦贝尔市新巴尔虎左旗，像础鲁一样的护边员还有七八十名。这是一个孑然的地方，牧区连绵千里不断，草场一望无际。他们骑马、巡河，在北方的边境线上，做着最不显眼却最持久的守护。

从医院回到家，赶马这件事在础鲁心里还没结束。他惦记着那个铁丝网上的豁口——马之所以差点儿越境，也因为此。几天前，他在拼多多上选好品牌型号，下单了一台便携式电焊机。在西北边境，过去要买一台电焊机，得乘牛车到镇子，再转火车到海拉尔市，花上几乎整整一天。但随着互联网电商逐渐触摸到草原，电商西进成为可能，对像础鲁这样的护边员来说，购置设备变得简单不少。

当了17年护边员，础鲁所在的边境管段还从未发生过人畜越境事件。41岁的他瘦削、黝黑，擅长驯马骑马，是老边防的儿子。对他来说，守护管区内40余公里的边境线，也是守护家乡的生活。础鲁想，“得抓紧把这网焊好。”

础鲁下单了一台便携式电焊机，比起以前，护边员购置设备变得简单不少。（本文图片均由胡弘彪|摄）

“我家就在边防”

驱车沿着血管一样的301国道深入呼伦贝尔草原腹地，经过城镇、湖泊、平缓起伏的山坡，路边便是础鲁的家。再往北走，春末夏初，额尔古纳河在青绿色的谷地里静静流淌。河边，是离础鲁家最近的74号界碑，直线距离不过800米。

础鲁用语调轻快的蒙语告诉我一句话，然后解释，“这是‘我家就在边防’的意思。”

把家安在边境的决定，是础鲁的祖父做的。祖父年轻时是嵯岗镇的民兵，驻守边境，习惯了辖区巡护的生活，便选择把蒙古包扎在这里，甚至离同期驻扎的生产队还有四五公里。后来，础鲁的父亲也成为民兵，成为第二代护边员。等到础鲁出生，他也跟着父亲巡边。那时，他们总是天刚亮就出发。父亲骑马在前，他骑马在后。孩童时的础鲁还不理解巡边的意义，草原盛夏的日头毒辣，他在马背上只觉得累。

直到有一回，父子俩沿河巡护，有邻国的人涉水而来，驻扎在附近的连队响起警报声。父亲和边防派出所的警察一起，控制了这个非法越境的人。抓到人后，父亲指着蜿蜒的额尔古纳河告诉础鲁，“这条河一半是咱们中国的，一半是别人的，你不可以去，他们也不可以来。”

23岁时，础鲁也被边防部队聘为护边员。从前，几十公里要走大半天,直到日落才能返回.后来护边员的装备和边境设施完善起来，开车、骑摩托，只要两三小时。边境的管理也愈发系统严密，为了减少牲畜越境，2017年，础鲁和牧民们筹钱出力，又拉起一道新的铁丝网，设立界河和牧区中间地带的缓冲区。

础鲁熟悉管段内17个界碑的位置。草原上生长起来的孩子有绝妙的空间感，在一片高度过人头顶的草场，没有参照物也能分辨方位。他心里记得，界碑有的要定期描红文字；有的在无人区；有的春季会被水冲得倾斜，要扶正固定；有的被沼泽环绕，只有骑马才能到达。

一代接着一代，巡边这件事儿，础鲁和父辈们干了多年，并且还要继续做下去。

2014年，础鲁的小女儿朵朵出生。和他一样，朵朵爱骑马，敢骑马，4岁就翻上马背。她形容，骑马的感觉就像飞翔一样。后来，础鲁也开始带着朵朵巡边，骑马耗体力，但小女孩从不喊累。遇到雨后的湿地，父女俩吆喝着马生生渡过水位高至马背的洼地。

础鲁家的客厅里，摆放着各种守护边疆所得的荣誉奖章，正对的白墙上则挂着一幅画，画中身着粉色骑装的少女，骑着漂亮的蒙古马，正往青绿的草原深处走去。

从前，础鲁跟着父亲骑马巡边，现在他的女儿朵朵跟着他巡边。

2023年国庆，础鲁的爱人拍下一段父女俩巡边的视频，朵朵手持红旗，奔驰在前，础鲁骑着大马，守护在后。

在网络上，人们纷纷点赞，惊叹边疆的辽阔无垠，也赞美小女孩的热情与自由。有人留下评论，“少年少女，本应如此。”

和父亲一样，朵朵爱马、敢骑马。

生活在草原

几天前，础鲁收到了在拼多多上下单的电焊机。 他是一个乐意规划未来的人，把守护边境的工作想得长远。草原上风大雨大，牲畜多，边境的铁丝网需要定期维护，只有这样，护边才能更可靠高效。

这台电焊机背后，是草原的变化。放在以前，牧民们常常是托人买东西，被托付了全村采购清单的人坐着牛车出发，有什么买什么。而电商拓展了大家选择商品的空间。2024年9月，为推动电商西进，拼多多在此前首创中转集运模式的基础上，又宣布由平台为商家发往西藏、甘肃、青海、宁夏等偏远地区的物流中转费“买单”。也就是说，商家发货到偏远地区只需承担第一程费用，与发到江浙沪等地成本几乎无差。

对比了几个品牌产品的性能、价格，础鲁花500多块钱下单了这台便携电焊机。一拿到新工具，他便带着同事到豁了口铁丝网附近，拉开电源，机器轰隆隆地运作。

为了维护边境的安稳，护边员础鲁用电焊机修复边境铁丝网上的破损。

在中国地图上看，呼伦贝尔草原是遥远的边境，但对础鲁来说，草原却是四十多年生活的中心。记忆里，童年简单快乐。础鲁爱骑马、爱摔跤，爱和朋友进城玩。在生产队坐上拖拉机，轰轰隆隆到嵯岗镇上转绿皮火车，进了海拉尔市，一帮人仰着脖子，抬着头走——草原一望无际，小孩儿们哪里见过城里那漂亮精致的高楼。

草原上的生活早早告诉础鲁，要有长远的眼光。十五六岁时，他的家庭经济出现变故。他听到父母说，要去借钱交学费，便自作主张地辍了学。础鲁脾气执拗，没人犟得过，独自出门打工，要帮家里减轻负担。在另一片草原上，他帮别人家放羊，独自度过一个个日夜。至于工资，他至今记得清清楚楚，“一个月200块。”年轻的他觉得，至少这是自己能给家里的帮助，也因此，家里的弟弟有了接着上学的机会。七年之后，20岁出头的础鲁用攒下的钱买了300多只羊、20头牛赶回家，还开回了摩托车和拖拉机。

他看到草原的变化。通电通网，最靠边境的村庄通了国道，交通更快，游客更多，生活也丰富起来。再后来，对于牧民来说，购物和资源变得可及。在网络上，能买到小孩的玩具、平常的衣物，也能买到马靴和马鞍。础鲁计划着，在公路一侧开起民宿，要用积极的心拥抱变化，给未来的生活定下目标。

变化没有停止。今年4月初，拼多多加码推出“千亿扶持”计划，旨在未来三年内拟投入资金、流量等资源超过1000亿元人民币，加码高质量电商生态建设。该举措为“电商西进”注入了强心针。拼多多将遵循“减免、扶持”的思路，保持西进商品二段运费减免的政策不变，从“物流”层面持续释放低成本与广覆盖的红利；同时，通过“商家回馈计划”，针对西部地区的热点需求发放优惠券，倾斜补贴、流量等资源，助力消费者尽享其惠。

和电焊机一起送到础鲁手上的，还有一只睡袋。这也是础鲁在网上下单的。端午刚过，又到了呼伦贝尔草原上祭敖包的节日，赛马是他和女儿约好参与的环节。年轻时，础鲁就是赛马的常胜者，而在去年，朵朵和她的马飞鹰也拿了第一。

赛马往往在日出前后，来回路途遥远，出去比赛，父女俩会在车里铺上旧羽绒服，将就睡一晚。草原上的夜晚气温骤降，大风呼啸，在车里也能感到风的力量推得车身摇晃。朵朵和父亲一样爱马。每次闹钟还没响，朵朵就会兴奋地把他摇醒，问，“比赛是不是要开始了。”

比赛前夜，础鲁把睡袋铺在车后座上。他希望，女儿能在草原的夜晚安睡。

础鲁把睡袋铺在车上，父女俩要在草原的大风中过一夜。

又到返青时

节日当天，牧民们就从各处赶往一座石头形似骆驼的山头。围着鲜艳头巾的女人们在山脚下架起锅炉，煨上柴火，要在这里炖两天羊肉；小孩学男人们举起蒙古包的木头框架，帮忙搭起锥形的屋顶，印着骏马和蒙文的经书在风中猎猎。

当地人说，每年祭敖包这一天，草原上都会下雨。人们在日出时结伴而行，绕着敖包走三圈，在风口处把手中攥着的五谷抛向天空。女人双手合十，举过额头，跪拜俯身，背后是宽广的草原和蓝天，成片的云朵在地上投下阴影。这一日后，草原的颜色便会越来越青，直到秋季再次来临。

祭敖包当天，人们撒五谷、经书，祈祷接下来的季节风调雨顺。

山脚下，朵朵穿上了粉色的骑装，飞鹰也搭上艳色的布匹。她抓着马棍，并不紧张，头发在风中有些散开来。

和朵朵年纪相仿的骑手一个个入场，背脊挺直地坐在马背上。观众陆续聚集，穿着蓝色、绿色、红色蒙古袍的人们拉着小板凳，围在终点线附近。赛马开始了。

五六名小骑手率先冲出，前后追逐，马蹄在雨后的草地上掀起薄薄一层尘土。础鲁开着车从侧面跟着马群，远远地望见朵朵跟在中段，她没有冲在最前，也没有掉队。

蒙古族的赛马不同于一般赛马的短距离竞速。起点设在远离人群的地方，甚至在二三十公里外。这种赛马更像是一场耐力测试：没有固定跑道，没有围栏，草原就是赛场，方向靠的是骑手的判断，节奏靠的是马的韧性。

草原有足够奔驰的空间，骑手和马匹要拼的不是一瞬的爆发，而是谁能稳稳地坚持到最后。这种赛制正好体现了蒙古马的特性——它们体格虽不算最高大，但极其耐寒耐劳，能在严酷的环境中长时间负重奔跑。

础鲁喜欢说蒙古马精神，这种精神甚至对他的性格也产生了影响，“能吃苦，能持久，比赛比的是耐力。”

二十多分钟后，第一名骑手和马抵达终点，是个戴黄色头巾的小男孩。朵朵和飞鹰拿了第九名。

下马，朵朵把飞鹰的缰绳交到家人手中，站到父亲和舅舅中间。她有些沉默，在人群中显得失落。

础鲁却没有失望的表情，并不太在意一次比赛的结果。他明白，有时候要学的不是怎么赢一场比赛，而是怎么继续朝着远的地方走下去。对于依赖草原生活的人来说，长久和耐心地生活，几乎是生存的唯一要领。

赛马输了。但没关系，在呼伦贝尔草原上的边境线上，未来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