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2025年3月,中国已经对38个国家实行了单方面免签,入境短期旅游持续升温。与此同时,在上海亦生活着许多外国人,他们有的在此客居一段日子,也有的把这座城市当作了他们的家。对很多外国人来说,上海是他们了解中国的第一站。在新项目《上海之旅相册》中,邀请了一些来自世界各地和上海产生交集的外国人,邀请TA们打开自己的手机或者相机,分享记录上海的照片与故事。
印度人 Debtroy 今年28岁,2023年来到上海,是一位复旦大学的留学生。初到上海时,这座城市地铁线之发达和城市的干净让他印象深刻。日常的校园生活中,他渐渐与国际学生和中国朋友玩到一起,找到对音乐和艺术上的共同兴趣。在衡复地区的小咖啡馆里打塔布拉鼓(一种印度击奏膜鸣乐器),在M50看艺术展,Debtroy 被大城市小角落里的多样性包容所感动。此外,他发觉上海有着浓厚的时尚氛围。“上海人真的很会穿搭。有时我在地铁上看到路人的穿着,心想‘哇,我想拍下来发到网上。’在印度,我不会穿粉色裤子,但在这里我会。”Debtroy 说。
我在北外滩,模仿了宝莱坞电影《人生不再重来》(Zindagi na milegi doobara)的海报。本文图片均由Debtroy提供
刚到上海时,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地铁线路的数量。当我第一次走出浦东机场,看到一群出租车司机朝我走来时,我一下子想起了印度(编者加:截至2025年6月,印度地铁运营总里程已超过1000公里,位居全球第三,仅次于中国和美国)。一个朋友告诉我,不要和他们讨价还价,坐地铁更便宜,也更方便。后来我惊讶地发现,上海竟然有二十多条地铁线路,在世界范围内都属罕见。但城市里大多数标志只有中文。在我去过的其他城市,除了本地语言,通常还有英文标识,但在这里,基本都是中文。
我喜欢有点疯狂的且非传统的事物,这是张实验性照片,照片里展示了我搬到一个新的国家后,是如何告别旧生活,分享新生活的。
我觉得上海是一个发展极快、交通便利的城市。但是,人们总是很忙,连和朋友见面也需要提前预约,因为每个人的日程都很满。我认为这并不是个体的问题,而是城市快节奏生活的自然结果。大约六个月后,我对这座城市最初的新鲜感慢慢褪去了。
不过,公共设施的维护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公共厕所非常干净——只要有人使用,很快就有人来清理。人们很少乱扔垃圾,汽车大多遵守交通规则。出行选择也很多,地铁和公交都很方便。刚开始时我有些害怕坐公交,因为我的中文不好,担心迷路,但现在已经习惯了。
我在复旦大学读书,这是我曾住过的宿舍窗户外的风景。
到上海的第一天,我去了豫园,拍了这张照片。
上海陆家嘴的高楼与月亮。
上海朱家角。
刚来的时候,我接触到的大多数人都是印度人或巴基斯坦人,这让我有一种熟悉感。他们非常热情,尤其在我中文不好的时候常常帮我,甚至在我迷路时也提供了很多帮助。在复旦,国际学生会配有中国学生助理。虽然我的助理英语不太好,沟通起来有些困难,但她还是帮我办好了支付宝、微信、居留证等各种手续。当时学校还在完善国际学生服务系统,很多实际支持都来自同学之间的帮助。
我觉得中国学生群体在一开始相对封闭,国际学生和中国学生通常形成不同的圈子。但随着时间推移,我们的互动渐渐多了起来,现在我们会一起吃饭、出去玩、开玩笑。我大多数中国朋友英语很好,或对艺术感兴趣,我们之间也更容易找到共同话题。
在一位朋友生日的时候,我们有一个“穿搭要求”,要所有人都穿白色。
与友人们聚会。
我特别喜欢衡复那片地区的咖啡馆。我可以在那些供应各种咖啡的店里坐上一整天,工作、假装工作,或只是画画。有一家地方白天是咖啡馆,晚上变成酒吧,由三位音乐人共同经营,他们都非常友好。那儿有五十多种乐器,你可以随便尝试,没人会阻止。某些晚上,音乐人会聚在一起演奏,你可以加入他们或与其他游客聊天,整个氛围非常轻松而亲切。很多艺术家也会来那里画画,有几只猫会在店里窜来窜去。其中一只猫曾跳上我的腿,一直待在那里。那是我一年前拍的照片,现在它已经长大了。如果你想在那里搞点创意项目,只要问问店主,他们基本都会支持。这家咖啡馆现在搬到了一个更大的地方,还有一片草坪。我画了一张新店的大楼草图,也拍了外观的照片。
三位音乐人共同经营的一家店,它白天是咖啡馆,晚上是酒吧。我很爱去那。这张是咖啡馆新址的照片。
一只猫曾跳上我的腿,这张是我一年前拍的照片,现在它已经长大了。
在那里我感受到一种朋友般的欢迎。其中一位店主鼓励我重新演奏乐器。我小时候常打手鼓(塔布拉),但已经十多年没碰了。他们那里有一种尼泊尔塔布拉(类似印度塔布拉,只是体积更小),我在那里又重新演奏了一次,感觉很好。
有一次在新店,我遇到一个谈论上海葡萄酒文化的人。他非常博学,认为上海有潜力成为中国的葡萄酒之都,只是人们尚未充分发掘这个机会。他还经常发活动信息给我,但我总是太忙,没法参加。
这三位店主对多样性非常包容。咖啡馆甚至没有固定菜单——你可以自己从冰箱拿一瓶饮料,按瓶子上的价格付款。整个空间都非常随意,也很放松。
咖啡店的内景。
相比其他中国城市,上海的时尚氛围要浓得多。上海人真的很会穿搭。有时我在地铁上看到路人的穿着,心想:“哇,我想拍下来发到网上。”
在印度,我不会穿粉色裤子,但在这里我会。现在我更喜欢穿宽松的衣服——这在这里很常见,也比紧身衣服更舒服。
上海有很多穿着时尚的人,这影响了我。在印度,我不会穿粉色裤子,但在这里我会。
我大约每两周会去一次美术馆。我有一个小型艺术家圈子,我们尽量每周见一次面,一起画画。我们共享画材,就算你不会画,我们也鼓励你试试。这个小组由我、一位俄罗斯朋友和一位正在攻读艺术哲学博士的意大利朋友组成。她留着短发,每季都会换颜色,非常喜欢逛展览。我们一开始在校园里画画,后来转战到了前面提到的咖啡馆,有时也去M50这样的艺术区。那里的氛围很自由,谈话也很有趣。
我认识的许多艺术家来自比较开放的社群,在公共视野中不那么常见,但在艺术圈却非常常见。
一位意大利朋友对瓷器艺术特别感兴趣,认识很多景德镇的艺术家。她喜欢使用非传统材料,比如缝补和改造衣物。有一次,我的一条沾满油漆的牛仔裤被她改造成了一件拼贴画布。我现在还留着那条裤子,尽管不常穿。
我在看艺术展览。
不过,上海也存在一些问题,我不确定是城市的普遍情况还是只是偶然。比如,很多私人家教广告会明确要求“以英语为母语的人”,但偏见经常造成不公平对待。我有个俄国朋友,尽管口音很重,却可以去教英语,而我尽管雅思有8分,却因为我的印度口音被拒绝。
还有一次,新学年开始时,复旦组织了一场聚会,场地非常拥挤。我和另外三个朋友决定换个地方,但新去的酒吧也同样拥挤。我们最后分成两组,试图进入不同的酒吧。其中一家酒吧的推广员说能带我们进去,但其实已经人满了。我告诉他没关系,我们可以去别处。但他似乎想和我身边的德国朋友多聊几句,我便和他说:“兄弟,如果你办不到就放我们走,别浪费时间。”这似乎伤到了他的自尊,他生气地说:“你不能这样跟我说话。”我回敬道:“别教我怎么说话,做好你该做的事。你是推广员,不是警察。”
他随即用中文跟保安说了几句。通常这种时候保安会请你离开,但那人直接抱起我,从楼梯下抬到楼上,把我放下。在挣扎时,我的腿撞到楼梯,摔断了。这是一次糟糕的经历,我不知道那位推广员和保安为什么会那样做,当时也没有任何肢体冲突,一切看起来都不必要。
我瘸着一条腿坐在人行道上,一位保安注意到我,用中文表达了关心。我向他借了一辆共享单车,他帮我扫码开了一辆黄色小黄车,我用一条腿骑回宿舍。后来,一位乌克兰的国际学生发现了我,把我送回房间。
第二天醒来,我的腿肿得几乎不能动。我给朋友们发短信求助,但大多数人还在聚会或休息。一位巴基斯坦女孩无法亲自来,但帮我叫了救护车。救护车的工作人员非常高效。他们让我带上护照和手机,把我抬上担架送到医院。虽然我不会中文,但沟通没有太大问题。后来,有朋友赶到医院看我,学校的后勤人员也很贴心——负责楼层事务的阿姨添加了我的微信,主动问我有没有需要,比如清真餐食等。之后,他们也会每天准时送来午餐和晚餐,即便康复后,我仍觉得那个时候我过得很舒服。
在我住的地方,当我腿受伤后,朋友们来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