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工作时代，有些工作可以让AI代劳，会被AI取代。但阅读不会，也不可以。这是思想中心的编辑们最近在读的书。

《当代前沿社会理论十讲》

郑作彧/编著，上海人民出版社，2025年4月版

推荐人：丁雄飞

推荐语：

这本《十讲》介绍了2005年之后近二十年来发展起来的社会理论。正如编著者所言，它“不是外行人抄袭拼凑出来的讲义，而是站在中国读者的立场上写就的具有一定原创性的当代前沿教材”。传统的社会理论教材，多采用“古典-近代-当代”三分式的书写框架，英国到吉登斯，德国到哈贝马斯，法国到布迪厄，但对于更晚近的理论发展，目前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的教材中，往往仍是空白。这正是这本书诞生的主要动因。编著者先用一讲的篇幅，对以往社会理论的发展作了“前情提要”，为后续内容提供背景铺垫。第二至九讲，开始依循一种知识网络的联结逻辑“数人头”：美国分析社会学、英国亚彻的形态衍生理论、法国布迪厄的徒子徒孙、德国的霍耐特及其弟子罗萨、法国的拉图尔、新唯物主义、南方理论。第十讲补充了一位上代学人——在国内不受重视的卢曼。最后的结语部分，回应了社会理论学习中的常见疑难。编著者的真诚与用心体现在很多方面，比如全书由三位学者分别负责德语区、英语区、法语区的相关章节，再由一人统筹整合，形成统一文本；比如全书语言力求通俗口语化，正文中不设引文注释，但在每讲结尾列出“荐读文献”。尽管从学理深度来看，部分章节或仍有可讨论之处，但作为一本整体性的“科普”之作，《十讲》确实为我们绘出了一张通往前沿社会理论的知识地图，为各自的进一步探索打开了大门。

《郭实猎与“开放中国”：19世纪上半叶的中西碰撞》

李骛哲/著，中华书局，2025年3月版

推荐人：于淑娟

推荐语：

这本书由作者的博士论文修订而成，除绪论、结语外，正文共有九章，另外附录有三（郭实猎大事编年、译名对照表、缩略语对照表），细致而扎实。

郭实猎是什么人？简单地说，他是十九世纪上半叶活跃于中国的一名传教士。这一简单说法正是我读此书之前对这一人物不甚了解之下的粗略感知。而这本书以九章的篇幅细致且丰富地呈现了郭实猎这个人物，也由此展现了这一时期“开放中国”的历史面相。在两篇书序中，王维江教授、吴义雄教授都提到了其中两章的内容（第二章《早年经历与人格特征》；第九章《图像中的郭实猎》）。第二章以人格和心理分析的方法，描叙了郭实猎的性格特征，认为他是一位“自恋型人格障碍患者”，有此认识后，在后续几章中作者也从此角度对郭实猎的一些言行——他的传奇经历、为何他在不同话语中呈现出复杂多面的形象等问题做了解释。读来，确有新鲜的感觉。第九章利用图像史料所做的分析，一方面直观地呈现了郭实猎的人物形象及其形象的变迁，另一方面讲述了其形象变化的原因——“这些图片的绘制和发行，大多有明确的目的和倾向，图中人物的形象和服饰自然会受到有意识的筛选和修饰。”此外，第四章谈及郭实猎在暹罗的生活时，讲到了他的妻子与家庭。这是郭实猎一段短暂的婚姻生活，作者也说其妻子留下的资料不多，但作者仍在这里讨论了这段婚姻生活对郭实猎的影响。我读的时候会想，如果这位女性（西方世界对华人派出的第一位女性传教士）能留下更多的资料，呈现出来的又是一番什么样的历史图景呢？

在拿到此书之前，听作者简单讲起这个研究，我以为这是一部关于郭实猎的故事，“开放中国”是郭实猎这个人物故事展开的时代舞台。但读了之后的感觉是，作者更关怀的是郭实猎奔走活动中的那个中西碰撞的大时代。从第一章考证“郭实猎”的名字，到二、三、四章讲述郭实猎的童年遭遇、人格特征以及他在来中国之前的传教经历，这些看起来更着意于郭实猎这个人，但与“开放中国”其实也不无关系。

《何为通人：经世视野下的沈曾植》

浙江省博物馆/编 陆易/主编，西泠印社出版社，2025年1月版

推荐人：郑诗亮

推荐语：

读到《何为通人：经世视野下的沈曾植》的“后记”，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此书主编陆易先生和我一样，头一次知道沈曾植这位“清末民初学界第一人”，是通过葛兆光老师发表在《读书》上的名作《世间原未有斯人》。这部汇集了诸多精美图片的《何为通人》，不仅是一项关于沈曾植文献的整理成果，更是一段跨越十余年的学术追索的心路历程。陆先生多方联系各界学者，不断深入探索挖掘，逐渐将“浙博书画库房角落里一堆无人问津的旧纸文献”还原为一位晚清学界巨擘的博大精神世界。在新材料与多学科合作的推动下，曾被单一解读为“书法家”的沈曾植的形象更为丰富、立体了：他是晚清法律改革的关键参与者，是儒释兼通的通人，也是现代学术的开路者。书中记录的编者与法学、史学、佛学等领域学者的合作，以及博物馆工作者在材料保管与知识生产之间的艰难平衡，都令人感佩。而最有意思的，则是书中所呈现出的一直被视作“保守主义者”的沈曾植的现代性追求和现代性体验。这也提醒我们，不能简单地把沈曾植视作坚守冷僻学术领域的孤高“遗民”，沈氏思想学术遗产可以作为理解传统与现代之间张力的重要媒介，让我们对晚清时期现代化转型的历程产生更为深刻的认识。

《后工作时代：平台资本主义时代的劳动力》

【英】菲尔·琼斯/著 陈广兴/译，上海译文出版社， 2023年8月版

推荐人：龚思量

推荐语：

“AI越来越像人，还是人越来越像AI？”书封上的这句话既是疑问，也是提醒。看似美好的劳动场域自动化，却制造出更多被机器所替代的人。即使能继续工作，这些人们也被迫转向缺少保障、没有日常规律、报酬单薄的非正式工作（作者称之为“微工作”）。他们被“吸纳进资本的轨道中，却被排除在正式的劳动力市场之外”。用马克思的话来说，他们构成了“相对过剩人口”——一群从“部分就业”，到没时间维持生计，到完全停滞，再到无限期地没有工资的人。

一种常见的看法是，“机器人偷走了人类的工作，技术发展导致了市场疲软。当大量的工人被放逐到经济体系之外时，他们拼命竞争为数不多的工作，这意味着雇主可以降低工资，取消工人权利”。然而，仅仅指责技术发展是不公平的，更为重要的问题是——平台资本主义的经济体系已经无法为越来越多进入资本领域的人创造足够的新就业机会。令人沮丧的是，下岗工人再培训的速度赶不上机器人代替工人的速度，妨碍了下岗工人被纳入新的行业。

在某种程度上，该经济体系并没有更大规模地生产资本，而是更大规模地生产剩余劳动力。作者提出，或许抢走工作的并非是自动化，而是由于制造业利润的下降，后者意味着增长模式的结束，而新的增长模式尚未出现。在这种种问题下，我们看到平台资本主义不断寻找着剩余劳动力——并非试图为他们提供一份稳定的工作，而是将这些工作者视作“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后备军，将他们困在微工作的漩涡之中。

《混一戎华：元朝统一中国的历史进程》

温海清/著，上海古籍出版社，2025年3月版

推荐人：黄晓峰

推荐语：

本书旨在深入考察蒙元统一中国历史进程中诸多关键历史事件的具体情境以揭示其复杂性，并对历史演进的动态过程以及诸多可能性提出不同于以往的解释。作者认为，蒙元的世界征伐并非出于成吉思汗的规划，实由其子孙逐步推进而来，最终藉由编史者依当政者的思想、观念以及现实政治需要，加以叙事处理。

作者在绪论中先罗列了蒙元统一中国的传统叙述，指出，“这类传统叙述极易给后世读史者留下这样一种历史认识，即自成吉思汗时代以来蒙古就有征服世界的观念，并有次第灭夏、金以及南宋并进而一统天下的‘宏图’。”（第5页）但这可能是倒放电影式的“后见之明”，蒙元打西夏，前后用了二十二年，灭金用了二十三年，灭宋的战争，竟长达四十四年之久。从成吉思汗1206年建立大蒙古国算起，到1276年灭南宋，七十年间面对过诸种困难和多种可能的选择，很难说最初就存在一个长远的谋略。

作者全书即围绕着两大核心问题展开：其一，蒙元政权先后攻取西夏、金、大理以及南宋等政权的具体过程究竟如何，其间有无其他各种历史的可能？其二，成吉思汗和忽必烈作为历史的行动者在面对各种复杂情势时，又有何种反复多变的可能选择？（第8页）

第一章以蒙元使臣被杀或遭囚的视角重新思考蒙元的对外政策问题，从总体上考察其对外政策的逻辑变化过程，为后续各章讨论蒙古与元王朝向外征伐的转变及其演进奠定基调。蒙元外交的惯例，是先派遣使臣要求对方投降，提出六项要求，即入觐、献质、括户、从征、纳贡、置监，共六事。接受意味着“称藩”臣服，拒绝则意味着“亡国”毁灭。因要求过于强硬、苛刻，对方往往杀使毁盟，蒙元作为受害方，罪责在彼，武力随之而至。畏兀儿、高丽、吐蕃、安南诸政权往往屈服，而金、南宋及内亚诸政权都拒绝，因此引发战争。（53-54页）

作者分析了蒙古人自身的“世界观”“天下观”，认为，在维持蒙古一统的局面下，只要接受六项事大要求，各存其当地统治者，并无不可。但是，历史毕竟没有如此这般地走来，它恰正折射出金与南宋的顽强与不屈。（89页）

第三章从文献、文本与历史三个维度对成吉思汗灭金“遗言”问题及相关史事重新进行讨论。作者认为成吉思汗最后一次南下目标是西夏，灭金是窝阔台的志业与武功。在灭金问题上，元时代有意遮蔽窝阔台而拔高成吉思汗甚至突显拖雷。（35-36页）

作者此章的标题为“窝阔台的武功”，很有意味。蒙元的统一进程始于成吉思汗，结束于忽必烈，仿佛绳子的两端，两头一拎，中间部分就可以忽略了。特别是，被忽略的窝阔台、贵由汗一系与拖雷系的蒙哥、忽必烈因大汗之争内斗不已，其成就被抹煞也就可以想象了。这事如果想到唐太宗做的榜样，就特别容易理解。李世民对《太宗实录》记载他的一些不光彩作为不满，要求史官修改，被褚遂良顶了回去，第二年找了房玄龄，就成功了。因此，后来史书记载中，李渊起事时胆小懦弱、胸无大志，全靠李世民运筹帷幄，将其抬上帝位，而李世民在玄武门事变中也变得光彩照人。

第四章对蒙元征服南宋过程中进军大理国的“斡腹”之谋重新检讨，宋元之际有关“斡腹之谋”的此类模式化叙述，自元以降，历明、清而迄于今，且无论中外，其基本主旨未变。作者试图通过梳理斡腹传言在南宋的流变，来质疑忽必烈进征大理是为绕道西南、包抄南宋的流行看法。作者认为，忽必烈是在无法回拒蒙哥令他从关中进攻南宋的要求，又畏惧南宋军防坚固的形势下，不得已而选择转攻大理作为响应蒙哥的权宜之计。（169-170页注释）作者通过对东西方文献记载的比较，明确了一项基本事实：蒙哥最初委派给忽必烈的任务应是出征南宋而非大理国，所谓蒙古人早已存有先取大理国而后再“斡腹”攻宋的战略远谋问题，实际并不成立。（179页）因为这一看法与学界很多人不同，他特别说明自己并非“跂足自高而訾毁于人”，可见作者的厚道。

第五第六章作者讨论的是文天祥之死以及“宋亡”的历史观。其中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细节，文天祥被执后，江南士人大多希望他以死殉节，其中南宋旧臣王炎午曾作《生祭文丞相文》，其中说：“仆于国恩固已负，于丞相之德则未报，遂作生祭丞相文，以速丞相之死。”甚至说文天祥“虽举事率无所成，而大节亦以无愧，所欠一死耳。奈何再执，涉月逾时，就义寂寥，闻者惊惶”“或疑公留燕，可以久不死者”。据说，他写完之后，他让人将此文抄录一百多份，从文天祥的必经之路，赣州至吉安、樟树、南昌、九江等地，张贴于驿站、码头、山墙、店壁诸显目之处。抄录的文章字大如掌，很怕文天祥看不清楚。而正是这位王先生，在文天祥就义后41年里的每一天都可以追随着殉节，但他最终没有这么做，以73岁终老于元泰定甲子岁（1324），人生赢家。到了明末，这一幕又出现了，南明抗清将领张煌言被执后押解至杭州，一路都有人用各种方式劝他速死，船只渡钱塘江时：

有无名僧掷瓦舟中疾走。拾一笺，句云：“此行莫作黄冠想，静听先生正气歌。”煌言笑曰：“此王炎午之后身耳。”

最后附带一句，读此书时总想重新再翻一遍射雕三部曲，因为又看到当初熟悉的人物：成吉思汗、忽必烈、窝阔台、拖雷、哲别……

《猫舔过伤口》

【韩】金惠珍/著 山异/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野spring，2025年3月版

推荐人：方晓燕

推荐语：

相比于之前的《关于女儿》和《9号的工作》，这本《猫舔过伤口》呈现了金惠珍颇为不一样的面貌，落笔处，生活固然还是“需要不停战斗与承受的日常”，却不再是层层叠加的困境、看不到希望的不断跌落，以及对这些困境与跌落全无还手之力的疲乏、溃败与自我弃绝，而是有了一点治愈、提振的温度和力量感。

小说讲述了一位遭遇网暴、社会性死亡而失业、失婚、失眠的中年女心理咨询师与一个被同学霸凌的小学女生在救助一只重病流浪猫的过程中，慢慢把自己和自己的生活打捞回来的故事。

“究竟是谁制作了那些东西？为什么他们愿意投入如此多的时间和精力来嘲笑我？态度问题、语气问题、礼节问题、个性问题、信任问题、职业伦理问题……人们敏锐地在我身上找出无数问题，最终展示出来的竟然只是荒唐的表情包和视频。”

“不停查看各种社交平台上的匿名贴。她任由自己随着那些言辞沉浮，每一次都在其中迷失方向。没有任何抵抗，她在这样的自我折磨中逐渐消耗殆尽。她终于明白，仅仅几个词、一句话，便足以直击心脏。每个夜晚，被手机屏幕和显示器支配的她死了数百次，数千次。……对她来说，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陌生人说出的话并不让她感到害怕。真正折磨她的是，那些她愿意与之分享生活的人未曾说出口的话。”

——承受网暴和“开盒”的心理创伤通过一封封没有写完或写完被撕毁的信曝露在文字的聚光灯下，但遭遇校园暴力的心理创伤却通过一场场看似正常的躲避球比赛“躲避”在叙述的阴影里，而那只从警觉到谨慎亲近、从在巨大的疼痛中硬挺到终于被治愈的流浪猫穿梭光与暗影的两边，如同一个寓言。“人类与动物，在语言无法发挥作用的情况下，只能通过食物和水形成最小限度的牵挂。”整个故事迂回上扬的曲线正是从这“最小限度的牵挂”开始的。然后，我们读到了在之前金惠珍的小说里不会读到的句子：“事情已经发生，我们应该努力去解决问题，找出能解决问题的方法。做错事便去负责，受到伤害要争取道歉与赔偿，这是独立的两件事。”“不管多么努力练习，输都是一瞬间的事情。比赛输了，只要重新开始就行。输掉的一方总能学到更多东西。令她惊讶的是，她竟然在自己的话语中找到了一丝安慰。”

小说的结尾，女孩开始接受心理咨询，那个一直在阴影里的故事在故事的最后如同隧道尽头的光明呼之欲出，“女孩还有一场与自己的战斗。只有这场战斗结束，她才能真正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得到了什么，守护了什么”。

《没有结束的细菌战》

南香红/著，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25年5月版

推荐人：钟源

推荐语：

媒体要不断推出“新闻”，记者很难像学者一样对某一题目深入研究到底。因此，眼前的这部600多页的《没有结束的细菌战》更显珍贵，它是记者南香红对“细菌战”这一主题持续20余年关注的结果。她一路跟随中国细菌战受害者诉讼原告团团长王选的脚步，从2002年开始，对细菌战的控诉及受害群体做了深入调研与探访，以王选为线索，日本律师土屋公献、一濑敬一郎，日本战犯筱塚良雄、东史郎，中国细菌战推动者杨大方、邱明轩等的人生故事一一展现，辅以翔实的历史资料，731、1644、哈尔滨平房、《井本日记》、伯力审判、受害者诉讼、脚气病……细菌战80多年几乎所有关键词都囊括在书中，使其成为一本不可多得的全面介绍、普及细菌战的佳作。

史实之外，作者尤其关注细菌战“没有结束”的部分，诸多细节令人唏嘘。比如“杀人医生的战后事业”，“拿731部队当年人体所做的实验数据，当战后占领政府、医学、教育、科学领域要职的敲门砖，一个规律显示出来：当年越是研究深入、杀人越多的科学家，战后占据的地位就越高”。再如战犯东史郎想去美国做讲座揭露罪行，却被禁止入境，他悲愤地说道：“天皇都可以踏上美国的土地，为什么我不能？我只是一个小兵，一个小喽啰，我是奉天皇的命令进入南京的。”

然而，本书主体内容集中于2000年之前，对于近20年日本社会、中国社会、学术界等对细菌战的关注和讨论稍显不足。2024年诺贝尔和平奖颁给了日本原子弹爆炸幸存者组织，核爆被害者的声音再次被世界听到，而中国的细菌战受害者以及日本侵华战争的亲历者一个个年高辞世，这段历史是否会就此翻篇、成为过去？“看见了，就不能背过身去。”希望本书能激发年轻读者的热情与兴趣，记录历史、探寻历史的更多面向。

《命若朝霜：〈红楼梦〉里的法律、社会与女性》

柯岚/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大学问，2025年1月版

推荐人：朱凡

推荐语：

《红楼梦》中女子的人生悲剧早已令古今无数读者为之心摧，但当本书作者将她们的命运放入当时社会的法律系统中加以审视，文学的悲凉因为与现实的相遇而更深了一层。文学反映了这样的现实——从贵族闺秀到仆妇优伶，每一个女性生命无往不在历史的残酷洪流之中。

与历史索引或文学分析相比，从法律角度对人物命运做出的解读显得不动声色，但更具说服力。例如历来聚讼纷纭的林黛玉的财产问题，作者指出林黛玉和与曹雪芹差不多同时代的英国作家简·奥斯汀笔下的女性人物一样，面临继承财产方面的困境，并结合当时的法律、相关判例和习俗给出了一种较为合理的推断：当林如海写信来说自己病重要接黛玉回去时，贾母派贾琏护送黛玉，贾琏的使命不仅是要保证黛玉的安全，更重要的是他要在林如海万一病重身亡后为黛玉争得继承权。假如林如海在临终时留下遗嘱将遗产留给女儿，由其岳母贾母作为林黛玉的监护人和遗嘱执行人，历史记载中的确有类似的案例，说明这种安排是有可能得到司法认可的。作者还指出，异姓承嗣在满族和汉族民间都是可以被接受的变通做法，并据此进一步推断，宝黛联姻很可能是林如海的遗愿，贾宝玉的父亲贾政已有长房长孙贾兰承嗣，那么贾宝玉作为林如海的内侄出继给林如海作嗣子，或是宝黛结姻将来生下的外孙成为林如海的嗣孙，都是合于法律和礼俗的。

即便是在封建王朝，法律也会为回应民意而做出变化，《红楼梦》中表现了种种司法变化带来的现实后果。比如关于宝黛钗姻缘，书中提到，清朝的国家法原本禁止表亲结婚，但民间很多地方则认可这种婚姻关系，这种冲突造成了民众生活的混乱，因此，雍正八年（1730年）颁布例文“​其姑舅两姨姊妹为婚者，听从民便​”，乾隆五年（1740年）修改《大清律例》时将该例文纳入其中。再如《红楼梦》中贾府遣散十二伶的情节，也与雍正皇帝即位之初除去伶人贱籍改为良民、解散贵族家班的德政相合。然而，社会对女伶的歧视根深蒂固，对于这些并无其他技能傍身的女性而言，“改业为良”何其艰难，《红楼梦》中的这十二个女孩是中国古代最后的女伶人群体的缩影，她们或出家避世，或流离颠沛，或年少夭亡，终是没入历史的尘埃。更令人嗟叹的是，在作者看来，在失落的曹雪芹后四十回原稿中，按照当时的社会逻辑，在清朝极度残酷的法律体系之下，红楼“十二钗”最终会因家族中男性犯下的罪行被无辜牵连，沦为和“十二伶”一样低贱的人。一切幻灭，无人幸免，才是真正的​“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人性的深渊：吴谢宇案》

吴琪、王珊/著，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生活书店出版有限公司，2025年5月版

推荐人：彭珊珊

推荐语：

吴谢宇案十年后，当公众记忆逐渐被时间稀释，《人性的深渊》以解剖式的深度调查将这场悲剧重新置于聚光灯下。两位记者从吴父吴母的原生家庭、莆仙地区的历史地理，到吴谢两族绵延数代的家族史，层层剥开案件背后的社会肌理。书中不仅整合了吴谢宇狱中自述、亲友口述等早期素材，更在成书时补入了关键新证：曾缄默的大学同学的迟来剖白、逃亡期间女友的叙述等等，披露关于吴谢宇的更多片段。尽管有受制于客观条件的种种缺憾，比如不可能与当事人对话，比如谢家人始终没有接受采访，但作者在有限的拼图中不断地向真实逼近。

附录中社会学学者肖瑛的警示也值得注意：尽管“原生家庭论”为公众提供了一条通俗的归因路径，即便相似的家庭结构也未必导向同一种极端结局。将悲剧简单归咎于家庭，反而可能遮蔽个体心理动机的复杂性。

推荐这本书，并非因其给出了答案，而恰是因为它拒绝简化。

《我在伦敦卖豪宅：金牌房产经纪人日记》

【英】麦克斯/著 木木/译，中信出版集团，2025年4月版

推荐人：臧继贤

推荐语：

这位写日记的房产经纪人内心也有脆弱之处，不像书名表现得那样强势。虽然是日记的形式，但这位拥有创意写作硕士学位的经纪人还是运用了一些写作技巧——在他笔下，那些看上去很难交易的房产也牵动着读者的心，总想知道交易最终是否达成，所以能够持续读下去。作者并没有非常刻意地去描绘上流社会，但从他讲述的从业经历来看，富豪置换房产的几率应该更高。对于富豪来说，家不仅仅是家，更是艺术品，要么是寻找符合自己品味的，要么是耗费大量的财力和精力来打造符合自己艺术品味的。家对他们来说不只是一个私密空间，更是一个要拿得出手的展示空间和社交空间。但富豪也有富豪的烦恼，豪宅太多，牵扯的心力也多，所以他们甚至很羡慕这位经纪人只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公寓，“多好啊！”

《悬而未决：气候变化的事实和迷思》

【美】史蒂芬·库宁/著 王乔琦/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25年4月版

推荐人：杨小舟

推荐语：

《悬而未决》是由曾在奥巴马政府担任美国能源部科学副部长的理论物理学家史蒂文·库宁所著的气候科普读物，这本书英文版2021年出版时在气候科学和公共政策领域引发了广泛讨论。

读完后我搜索了有关该书的书评和访谈，觉得这本书并非“气候否定者”的奇谈怪论，但确实很容易两边不讨好。

库宁在书里提出了多项对主流气候科学的质疑，包括认为气候科学中的不确定性被低估、质疑“97%科学家共识”的表述、指出某些气候数据可能被选择性呈现、质疑极端天气与气候变化的关联被夸大以及批评当前气候政策讨论缺乏足够的科学透明度等。不出意外，众多气候科学家对该书提出了强烈批评。他们指出库宁错误表达了科学共识的实际状况，选择性地使用数据而忽略了更广泛的研究结果，错误地描述了IPCC的工作流程，并将科学界早已认知和研究的不确定性误描述为新发现。《科学美国人》发表了针对此书的批驳文章，并驳回了库宁对批评文章的回应稿。库宁就把这篇回应文章贴在了自己的Medium账号上，并参加了一些公开的辩论和访谈来回应这些批评。

也有相对中立的书评认为库宁的气候科普部分写得相当清楚，适合普通读者阅读，并建议同时参考科学界对其主张的评论，以获得关于气候讨论更全面的视角。

库宁认为，“我给出事实，给出事实所暗示内容的确定性与不确定性，给出应对气候变化的诸多选项。这才是科学家在给非专业人士提建议时应有的立场。”“我总是会敦促他们不要轻易相信我的话，要自己多仔细看看数据和评估报告原文。”

由于普通读者不具备快速辨析复杂科学议题的能力，我们该如何获取更接近事实的信息？这可能需要一些新闻素养和科学素养。这又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有待核实》

【法】玛格丽特·尤瑟纳尔/著 贾云/译，上海三联书店，2025年1月版

推荐人：韩少华

推荐语：

《有待核实》，标题原文Sous bénéfice d'inventaire，译者贾云在介绍该著的文章（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30150392）里解释，“……本为法律术语，指遗产继承人可要求先盘点被继承人的资产和负债，再来决定是否接收遗产”。译者写道：“在这部随笔集中，尤瑟纳尔尝试不带任何预设回到历史场景和文本之中。这些场所、人物或作品太过著名，以至于公众已对其形成某种刻板印象，而尤瑟纳尔所做的是去钩沉，去探幽，去抵达‘意想不到的风景’。”

玛格丽特·尤瑟纳尔列出的这份“有待核实”的文化资产，涉及史家、诗人、小说家、版画家及其作品，以及一座城堡——舍农索。他们确实“太过著名”，但又不至于鼎鼎著名，恰如作者在书中第二篇《阿格里帕·多比涅的〈惨景集〉》文首所写，“阿格里帕·多比涅，法国文艺复兴诗人当中最杰出但也最少被阅读的作者之一”。接着，她这样评价其作：“……它已足够让多比涅在法国诗歌史上占据独特的一席之地。这部著名的诗集被众多选集广泛摘录，却很少有人完整读过，这一定程度上也怪多比涅自己。几乎所有教材永远都选编同一些片段，被这些片段的精妙所打动的读者如果参阅整部作品的话，会很快意识到编者对文本的选择，尤其是删节，显示了他们的鉴赏力。只要再多摘录一行，读者就会发现诗人的灵感几乎次次都戛然而止，只剩下啰嗦、含混，还有词藻的堆砌。”顺便带上鼎鼎著名者：“字词的夸张，是法国诗歌在涉及宏大政治或者宏大讽刺时的致命缺陷，是多比涅也是后来的雨果难以克服的毛病。”

批评固然尖刻，称赞也不遗余力：

《惨景集》是一部宏大的诗，与其说是杰作，不如说是法国未能拥有的、应该处于但丁和弥尔顿之间某处的这部恢弘宗教史诗的迷人草稿。

褒贬一如既往的在作者笔下交织：

但人性中不太光彩的一面或许最能解释这部巨著为何部分地失败了。不幸的是，再没有什么东西比殉道者过时得更快。只要他们为之辩护的派别夺得胜利或至少存续下来，这个派别就会利用他们；它让这些带血的牌参与它的牌局。但他们为之服务的信仰也经常会迅速在某一时刻冷却下来，变得因循守旧，不愿再过多提及这些崇高又碍事的榜样。再者新的殉道者会替代旧的；他们为之牺牲的分歧并未和解，而只是被丢弃了；在其他接二连三的冲突过程中，人类的思想或狂热情绪又会按照其他方式站队。

以下摘录的则是在该著第一篇《〈罗马君王传〉中历史的面目》中结尾的部分文字：

在十九世纪末的人眼中，罗马的衰落体现为头戴玫瑰花环、支着胳膊倚在靠垫或美女身上的贵族，或者如魏尔伦想象中的他们的样子——一边看高大的白人蛮族经过，一边写无精打采的藏头诗。如今我们更加了解一种文明以何种方式最终毁灭。它并非毁于任何时代都存在的流弊、恶习或罪行，况且并无证据证明奥勒良的残忍程度超过屋大维，迪丢斯·尤里安努斯治下的罗马官职捐纳现象比苏拉治下更猖獗。致死的疾病更特殊、更复杂、更缓慢，有时更难以发现或诊断。但我们学会了识别这假冒成增长的病态巨人症，这令人以为失去的财富依然存在的挥霍浪费，这稍有危机就如此迅速被饥荒取代的过度富足，这些由上层社会精心安排的消遣，这惰怠、惊惶、专制和无政府的氛围，这些在当下的平庸和现时的混乱中对辉煌过往的夸张重申，这些治标不治本的改革和这些只靠清洗来体现的美德之道，这种助长乱中取利之风的对轰动效应的追求，这几个未得到恰当协助而迷失在众多狡猾的粗人、暴力的疯子、笨拙的老实人和软弱的智者中间的天才。现代读者读《罗马君王传》，如同置身于自己的世界。

我们的推荐或许可以用该著第三篇《啊，我美丽的城堡》的结尾文字来结束。与其他篇章关于文学和艺术家遗产的评述相比，这篇文章的主角是一座仿佛有人格的“城堡”：

让我们换一个视角：暂且搁置这些太过知名的人物，这些法国史或法国文学史幻灯机上的身影。想一想其他相继占据城堡的人，那些无名的臣民……往远处走几步：想想曾盘旋在这些高墙周围数不清的一代代鸟儿……沿着小径多走一步：想想高大的树木……四五百年微不足道。离一切人类的挂虑再远一步，便是这河水，这比所有形式更老也更新的水，若干世纪以来，它不断洗濯历史的旧衣。参观古老的居所可以带人们抵达意想不到的风景。

《正常接触》

王占黑/著，云南人民出版社·理想国，2024年9月版

推荐人：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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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接触》里的六个短篇，都写于那段不太能正常接触的时期，故事也都有关于此，因此读的时候，某些“史前”记忆又回来了。整部小说集依旧是占黑小伙一贯的特色，讲述普通人的普通生活。歌中唱得好，生活是一团麻……生活是一条藤，总结着几颗苦涩的瓜。苦乐年华里，苦总是占据了很大的比例。于是，在小说里，我们看到了不同的人一样的辛苦人生，有房产中介干不下去转行去送快递的；有业绩完成不了，还得给领导孩子跑腿送东西的上班族；有采访任务没有完成却被隔离，最终考核不合格的记者；有找不到工作而去接上门喂猫的活儿的……每个人都在艰难地活着。不过，与之前的作品相比，个人觉得王占黑的语言更加成熟了，不似最初那样只是平实、直白，在这本书里，她懂得有意或无意地去建造一些迷宫，让读者去探索、去回味。个人最喜欢《清水，又见清水》这篇，一个苦逼的上班族，在计划事与愿违，不得不坐在客厅的电视机前看东京奥运会开幕式的同时，创建了一个平行宇宙，在这个宇宙里，她与闺蜜如愿地一起坐在了奥运会开幕式的现场。而现实宇宙中的她也兴致所至，在电视剧前不管不顾地完成了一个漂亮的体操谢幕礼。“这是她第一次觉得，两个不同世界的自己可以都是快乐的。”这大概也是全书唯一让人感到快乐的地方。

《自由主义》（第四版）

李强著，上海三联书店，2025年4月版

推荐人：黄晓峰

推荐语：

本书初版于1998年，当初通过这本书对自由主义有了粗浅的了解。本次第四版，作者写了长达三万多字的新版导言。在导言中，作者坦承，当时正是自由主义的高光时刻：

福山的大作“历史的终结”断言，历史在自由主义民主中达到顶峰。自由主义民主将会是“人类意识形态演化的终点”和“人类政体的最后形式”，并因此构成“历史的终结”。（第1页）

可是，世事的变化常常不可思议，“几十年后的今天，我们看到的并不是自由主义民主在全球的胜利，恰恰相反，自由主义民主制度受到空前挑战。‘自由主义正在衰落’，‘自由主义在走向死亡’，成为诸多政治观察者的口头禅。对西方模式乃至西方世界发展前景的悲观情绪正在迅速蔓延……西方自由主义民主模式正面临二战以来最严峻、最全面的挑战”（第1-2页）。

与之相反的是中国在这几十年迅速、全面崛起，在东升西降的时刻重读此书，我更注意的是那些对自由主义的批评，看看自由主义败在何处。

作者认为，自由主义秩序及其意识形态受到两方面的挑战：一是全球化的影响，全球化虽然让发达国家整体受益，但“最近几十年的赢家是中国人、印度人和东南亚人，而几乎所有生活在高收入国家的人都是失败者”（31页）。“发达国家日益加剧的经济不平等并未使更多民众转向支持左翼政党，尤其是社会主义政党。相反，不平等的加剧削弱了民众对传统自由主义政党和左翼政党的支持。在许多发达国家，民众将收入不平等归咎于全球化和开放市场，这激发了民族主义与右翼民粹主义的崛起。”（32页）

第二是移民问题，“一方面，大量移民的涌入抢夺了低学历本土居民的工作机会，另一方面，移民所带来的异族文化冲击被视为一种文化威胁”（33页）。移民问题带来了双重的影响，一方面，对移民的恐惧和对全球化的抵制推动了欧洲右翼民粹主义的崛起。右翼民粹主义者拒绝多元文化主义，反对接纳移民和难民。另一方面，1950年代开始，左翼自由主义兴起，“这种左翼自由主义最突出的特征是热衷于认同政治，即对传统经济社会问题的关注被转向更狭隘的边缘化群体：种族少数群体、移民、性少数群体等。国家权力日益用于为这些群体实现特定社会结果”（38页）。

左翼和右翼的角力，导致政治极化，以自由主义为主导的国际秩序正面临崩溃：

在经济上，自由贸易体系受到严重挑战，贸易保护主义盛行，逆全球化的趋势愈来愈明显。在政治上，以民族主义、宗教激进主义为核心诉求的力量在全球范围内日益具有影响力，各式各样的强人政治盛行，传统上自由主义所追求的以规则、制度为基础的全球治理变得愈来愈遥远；在文化上，文化与文明之间的冲突加剧，历史主义与民族民粹叙事勃兴，认同政治与普遍主义之间的张力更加突出。（42页）

这些正在发生的危机，我们看得很清楚。不过，只沉迷于各种对西方社会现状的描述，难免情绪化而忽略了对自由主义基本政治理念的分析。作者在第五章“自由主义的批评者”中，就分别介绍了保守主义、社群主义对自由主义的批评。

法国大革命时期的保守主义思想家梅斯特尔对自由主义的批评尖锐而深刻：他对自由主义的批评主要集中在自由主义的核心——个人主义上。他认为，个人主义的最大弊端是削弱了社会稳定与秩序赖以建立的基础。根据梅斯特尔的分析，建立一个健全而稳定的社会的基础是权威、宗教与社群，而自由主义的核心恰恰在于削弱权威，削弱宗教信仰，削弱个人赖以生存、赖以确定自己认同感与归属感的社群。（318页）

另一位批评者是20世纪德国最著名的法学家与政治学家之一卡尔·施密特，他对自由主义的批评主要有：自由主义在关键时刻无法作出决断；自由主义的多元主义可能导致国家的内乱甚至内战；自由主义导致人们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私人生活上，追求消费主义，罔顾公共领域，等等。（323-324页）

施密特针对自由主义的问题，提出一套国家主义的理论：国家应该在现代政治与社会中发挥关键作用。国家不是社会各种利益冲突与妥协的场所；它高于社会，居于社会所有团体、阶级、阶层与组织之上。它是主权的代表，是公共利益与意志的代表。它有权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社会，要求社会各阶级、派别和团体的服从。（325页）

最近这些年，施密特在国内非常热门。不过，想到施密特曾是纳粹政府的“皇冠法学家”，想到他反复强调政治的首要任务是区分敌人和朋友，虽然他指出了自由主义的各种问题，但对他的解决方案，我无力深刻理解，只是有点不寒而栗。

社群主义对自由主义的批评集中在两个方面。其一是方法论，社群主义者集中批评自由主义的理论前提，即理性的个人自由地进行选择的观念。……为了讨论个人，必须首先考察个人所处的社群以及个人之间的共同关系。其二是规范性学说，社群主义者认为，个人主义的前提产生了道德上消极的后果，产生了极端个人主义的社会，削弱了维系社会健康存在的社群纽带。（329页）

不过，作者同时也指出：就社群主义目前的贡献而言，它的批判性远远超过建设性。它可以振振有词地批判自由主义的不足，却无法提出任何替代自由主义的模式。按照我的理解，社群主义的理念，大约属于“既要又要还要”模式。

作者在“结语”部分对自由主义的价值与局限做了简要的概括，“集中比较它们在个人与群体、进步与秩序、普遍主义与特殊主义三个方面的观点”（332页）。其中，普遍主义与特殊主义的矛盾，在作者看来是因为“现代自由主义从一开始便是现代国家、民族主义的孪生兄弟”。这种民族国家的特征构成自由主义不可分割的内涵。这种内涵对自由主义的危险在于，一方面，一些人可能忽略自由主义的特殊主义特征，误把某种特殊主义的价值作为普遍主义的价值强加于人。另一方面，一些人可能过分强调自由主义的特殊主义性质而忽略其普遍主义的价值。（340页）

在民族国家这个坚硬现实的框架下，自由主义也许无法走出困境。想到今年读到的一本研究康有为《大同书》的新书《规划社会的来临》，我隐隐觉得，无论认同与否，这才是人类的宿命。